微光羽海 作品

第23章 旧事

这几日,月华院内很是安生,或许同春日的细雨有关。?第|¨一]?看?2书a网¤/ ¤无.]|错2,内2@容-£~

难得闲一次,穆南茴同同林老婆子在亭子里偷偷饮青梅酒。

酒是大少爷提出要的,大厨院如约给了,端着酒壶给大少爷时,他却冷着脸又不喝了。

穆南茴觉着放着也是浪费,便同林老婆子一起喝了。

林老婆子是什么都想尝点咸淡,甚至将自己藏了许久的瓜子花生,一股脑地搬出来。

酒香醉人,滑过喉咙,尽是酸涩味,穆南茴实在喝不惯这些。

林老婆子却尝得有滋有味。

穆南茴看着她一脸沉醉的样子,拧着眉头问。

“有这么好喝吗?”

林老婆子晕乎说道。

“你年龄小,很多事情没经历过,自然品不出这酒的味道。”

“酒尝的不是味道吗?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年龄小,尝的是味道,到了我这般年龄,尝的就是人生了。”

穆南茴噗嗤一笑。

“和我说说,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林老婆子横了穆南茴一眼,往嘴里塞了一颗瓜子,舌尖灵活地转动了一下,熟练地往地上吐出皮来。

“我啊,说出来吓死你…”

穆南茴撑着下巴,靠在石桌上问。?兰¨°{兰*¤文·|学+{\ #1?更`2新^&[最*′全°

“你倒是快吹牛啊…”

林老婆子重重叹了口气。

“我的老家在并州,父亲是个护卫,母亲是府上小姐,他们啊,那个时候太年轻,贪图情爱,不顾世俗的反对,也不顾亲人的劝阻,两人珠胎暗结,并生下了我,因此,外祖家与娘断了亲,跟着父亲走了。这世道,在外头讨生活不知道有多艰难,母亲刚开始还能靠着情爱,吃糠咽菜也不在话下,但苦日子过久了,两人就开始心生怨怼。母亲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点重活累活就要生病几天,父亲辛苦劳作挣的银子,基本都被母亲吃药吃没了。当时,还要养一个小小的我,可见日子过得有多紧巴。我记事时,记得母亲成天抱着我哭啊,哭啊,眼泪从未停过,父亲只知道每日挣钱,码头扛活,江里挑沙,有次仗着手上有点功夫给赌场当打手,后来被人打断了左手,家里的银子本就少得可怜,父亲就干脆不治了,把赌场里给的赏钱带回了家,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作声,睡了一晚后,她跑了,卷了所有的银子跑了,丢下了残缺的丈夫和三岁的女儿。”

“后来,父亲用布条将我绑在他背上,变卖了所有能值钱的物件,到处去找寻母亲的下落…”

穆南茴听了沉默了许久。“后来呢,找到了吗?”

林老婆子抿了口酒。,咸′鱼′看-书¨网/ ~更?新_最¨全?

“我与父亲找了整整西年,终于找到了。母亲回了外祖家,重新嫁了人,生了两个儿子。”

穆南茴又问。“你与你娘相认了吗?”

林老婆子摇了摇头。

“母亲不记得我们了,父亲上前要母亲同他走时,被母亲嫁的人家差点活活打死。后来,父亲又带着我离开了。我问父亲,为什么娘要嫁人,为什么她不要我们了?父亲说,再美好的情感,到了最后,都要为了柴米油盐让步的,母亲的选择没有错,错在于他,他奢望不属于他的东西,最终为了不切实际的情爱,毁了他的一生,母亲的一生,还有我的一生…”

“你们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与父亲在一个小村落住了下来,父亲教我防身功夫,上山打猎挣银子。因少了母亲的花销,我和父亲倒还渐渐存了点银钱,日子又慢慢好了起来。父亲后来娶了村里的寡妇,寡妇还带着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但我就不一样,后娘待我极好,弟弟也很是喜欢我,那个时候啊,是我这一生当中过得最好的日子。”

穆南茴脸上也显出一丝快意。

“和对的人在一起,日子才能过得恣意快活…”

林老婆子喝得有点多了,苍老的面容泛着醉意,她接着说道。

“我猜你想不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猜不着。”

“我嫁给了我弟弟。”

穆南茴“啊”了一声。“你们不是亲姐弟,自然可以成亲的,再说,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谈。”

“是啊,我们一家人都挺乐意的,婚后第二年,我生了个儿子。忽然间,朝廷征兵,我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丈夫上了战场,整整三年,一丝消息也无。我想去找他,然而,苦难并不会因为离别会变得更少。当年北方大旱,到处闹饥荒,一批一批的人接着死去,官府安排我们去青州逃荒,路上,父亲病死,我带着后娘,还有我的孩子抵达了青州,但,我们几个妇孺,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于是…”

林老婆子的眼眸陡然间清醒。

“我为了一家子能有口饭吃,到处找活干,可是哪里有什么活干,后娘常带着我孩儿到处乞讨,而我,去做了最低贱的暗娼…”

穆南茴沉默了许久。

林婆子倒没觉得,继续说着。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五年,孩子大了,总爱溜出去找小孩玩,玩着玩着有一天就再也没回来了,听人说是被拍花子的给拍走了,后娘听了,寻了根绳子挂在房梁上死了。”

林婆子掩面,眼泪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后来,我也学着父亲,变卖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到处,找啊,找啊,一找就找了近十五年…”

春日的细雨被风撩进了凉亭中,黏在人的腿脚处,又湿又润,冰冷着人的骨髓。

良久,穆南茴哽咽道。

“你还在找吗?”

“找啊,不找我如何活得下去…”

“若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呢?”

“无妨,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还能怎样,人到了我这把年纪,看得最清楚的,就是认命,活着亦是苦难,下辈子不想做人了…”

穆南茴望了望远处的高墙,她还是喜欢高墙的厚重与安全,相比府外艰辛的世道,困在高墙的院内,有吃有喝的,自由与恣意又算得了什么…

又过了三日,大少爷喊了穆南茴去了书房,要教她背一首诗。

穆南茴眨了眨眼。

“大少爷,你没事吧?”

秦郁白看着她那不解的眼神,无奈地笑了。

“我自然是有事的,这首诗很重要,你必须要学会。”

穆南茴哦了一声:“什么诗?”

秦郁白念了一句。

“烽火连三月…”

穆南茴手掌拍了桌子一下,满脸傲气,立即接话。

“家书抵万金!”

秦郁白惊讶地看着她,笑了起来。

“从哪里学的?”

穆南茴自豪地说道。

“我少时,父亲教过我认字念诗,不过有很多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