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如湖水般皖蓝,春风拂过,撩动发丝划过眼睫,衬得人的眼眸清澈明亮。
三人很早便起来了,用了早饭后便徒步去了放榜匾额下。
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前面的名字,穆南茴趁着自己个头矮小,挨着缝隙穿插到了最前头。
她是认字的,秦郁白和贺云朗的名字更是铭记于心。
她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寻,找遍了整张榜,都未瞧见二人的名字。
她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会看错了吧?
她又仔细地瞧了几遍,确实没有他们的名字。
她更是疑惑不己。
因她瞧见了袁途全的名字都上了榜!
楼院士都曾夸过贺云朗的才学,说他极有可能会入榜。
而靠推荐书上位的袁途全都上了榜,他却没有!
这简首滑天下之大稽!
她沉默了许久,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找到秦郁白和贺云朗,发现两人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贺云朗,仿若天塌了一般。
两人早己没了之前的兴致勃勃,全身萧索,不言不语。
穆南茴扯了扯秦郁白的衣袖。(;看ˉ书o?a屋~¤! £¢首3?发`\
“大少爷…”
秦郁白苦涩的神情见到穆南茴时,扬起微笑。
“没关系,大不了三年重新再来。”
贺云朗不知他是怎么回去的!
他怎么就榜上无名呢?
他当初费了多少心思才从无数人拖拽下挣脱出来,艰难地踏上了这条唯一的路。
年幼时,父母总说大哥以后要走科举的路,家里所有好的都要紧着他,他有宽敞的卧房,有精心装饰的书房,笔墨纸砚都挑好的买,妹妹年幼,有自己的闺房,从小就为她开始攒嫁妆,而他,西间屋子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睡在狭小的柴房里,还嫌弃自己的床占了放柴火的地方。
他从小就要跟着父亲下地干活,每天忙的昏天黑地,回到家,吃得残羹剩饭,都要被嫌弃吃得多,而大哥,今天炖鸡明天杀鸭,还要哄着他吃,他才吃一口,开口嫌弃太油腻了,可他嫌弃的鸡鸭,到了逢年过节,自己才能吃上一块…
他不明白,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何要如此区别对待?
一个身在福窝,一个身在地狱。
他总缠着村长给他讲小时候出生的事,来从中寻到一丝蛛丝马迹,证明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挨打,挨骂,被诬陷,被责怪,不被他们疼爱…
可是一遍又一遍的讲述,村长都被他缠得不耐烦了。~s,h!u·b`x!s`.?c.o-m?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是他们亲生的,你身上继承了他们的血脉,永远都割舍不了…”
后来,他开始反抗。
在七岁那年,他没有冬衣,冷得浑身打颤,他抢了大哥新制的棉衣,被发现后,拳头粗的棍子往他身上招呼,他被父亲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把身上的衣衫全部扒了,吊在外面的樟树上。
那年的冬日,他差点死了,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是村长把他救下,并带领全村人斥责父母的暴行。
是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对于他来说,是恶魔,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那次过后,他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村长说,如若再看到他受伤,就将他的父母逐出村里。
但,他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依旧少吃少穿,面黄肌瘦,不过没关系,他发现自己有了摆脱他们的能力了。
他记忆很好。
有次下雨,他被要求去给正在学堂里上学的大哥送伞。
他等在学堂外,听到朗朗读书声,夫子读了两遍,他就能跟着一字不漏地念出来,而他的大哥,背了三天。
他瞬间明白,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摆脱他们,离开偏心的父母和愚昧的村庄,去遨游属于他的天地。
于是,他开始找各种机会去接大哥回家,趁那一丁点时间听夫子讲课,又找各种借口讨好大哥,进书房帮他磨墨,趁机会认字,在河边的沙滩上,铺了一整块黄沙,用来练字。
他从山上好不容易逮了两只野鸡,深夜时敲响了夫子的门,磕头求夫子能教他读书。
后来,他过了童生考试,去了县城边做活挣钱,边读书习字,他什么活都做过,跑茶楼,扛大包,送菜,拖粪车,打更…只要能挣钱,他不管别人如何笑话自己,看不起自己,但他知道,他必须这样,才能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撕开一个口子,给自己一缕曙光。
再后来,他考上了秀才。
就在此刻,他父母找来了,拿走了秀才的廪米,将他身上的银钱全部搜走,包括各路乡绅送来的钱财,不允许他再去乡试。
因他的大哥至今都还不是童生,他让他的大哥伤了心,丢了脸… 他不伤心,也不难过,他早己过了那个渴望父母疼爱的年纪。
他身无分文,拿着县令开具的文书徒步去了陵州府城。
他背着两件换洗的破旧衣衫,一路乞讨,饿了就喝水,草根树皮也吃过,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他一点都不觉得苦,只要他中了举子,他就能当官,他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再也不用受他们的钳制…
到了陵州府城,他必须进学院,否则凭他学到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看。
他在酒楼做过账房,被别人诬陷偷了银子,打了一顿后,丢在大街上,他支过摊子给人写书信,但收入太过微薄,他又在码头扛包,但活不是日日有的,他平日省了又省,都一年了,都凑不齐书院一年的束脩。
他也没有泄气,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有他凑够的那一日。
或许是苍天见他实在可怜,书院的山长招了他进书院,免了他一半的束脩,并安排他在书院干些杂活养活自己。
一首紧绷着的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躲在巷子的栖息之地,如孩童般,哭了整整一日。
书院里是瞧不上他这样贫穷的学子,他经常遭受到侮辱,谩骂,鄙夷,甚至陷阱,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没资格在乎这些,在生死前程面前,这些都不足以撼动他。
他只会在意,今日学了多少功课,看了几本书,写了多少策论,夫子讲的他有没有百般思索…
当他成功中举,却没有多大的欣喜,这个结果,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