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人多,年节显得格外热闹。
整座府邸张红挂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前厅里,一家人欢聚一堂。
就连对崔和泰颇有微词的崔瞿,此刻也面带笑意。
只因,孙媳妇从娘家回来了。
对于这个孙媳妇,他是非常满意的。
常言道,纳妾纳色,娶妻娶德。
若想后宅安宁,家庭蒸蒸日上,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绝对少不了。
林婉自幼聪慧,才女之名早早便传遍江南,性情温婉贤惠,相貌更是没话说,因而及笄之后,上门求亲之人如过江之鲫,几乎将林家门槛踏破。
凭着与林家亲厚的关系,外加崔家五姓七望的名声,崔家这才从一众求亲之人当中脱颖而出。
可惜,自家孙儿越大越混账。
以至于崔瞿己有数年没有去拜访过林家老友了,实在是没脸上门啊。
酒过三巡。
崔瞿见孙媳虽面带笑意,却一首沉默不语,知她心里怨气未消,便打算从中斡旋调解,于是他狠狠瞪了一眼崔和泰。
崔和泰正自顾自地吃酒,被阿爷一瞪,顿时一个激灵。
放下酒盏,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朝着林婉躬身一礼,面带歉意道:“采芙,此前所为,是为夫错了,在此当着父母长辈的面,给夫人赔不是了。\天+禧′晓`税_网` +哽*欣!嶵?全/我己诚心悔改,与那帮狐朋狗友断绝往来,往后安心在家读书,还请夫人原谅。”
这番做派,算是给足了林婉的面子。
众人面含期待的看着林婉,等待她的反应。
林婉神色淡然:“夫君不必如此,谁人都有年少轻狂之时,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
崔瞿趁势训斥道:“记住你说的话,若再敢与那些狐朋狗友胡混,我就打断你的腿!”
“阿爷宽心,孙儿省得。”
崔和泰恭敬的应道。
见状,崔瞿以及老太太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一时间,宴席之上其乐融融。
老太太笑容满面的招呼崔和泰坐下,而后看向林婉,温声道:“采芙才情出众,今日年节,可有诗情?”
崔莺莺眨巴着满是灵气的大眼睛,笑着附和道:“是呀,嫂嫂才女之名,整个江南谁人不知,古闻曹子建七步成诗,嫂嫂亦有三杯成诗之雅事,眼下能否赋诗一首?”
闻言,林婉苦笑一声:“幼娘说笑了,我之才学比曹子建,如萤火见皓月。”
谢灵运曾言: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x`w′d+s*c-.?c?o¢m*
此话一出,彼时天下文人的反应是,你谢灵运算个屁,也敢自称一斗,却无一人质疑曹子建的八斗。
崔莺莺撒娇道:“许久不见嫂嫂作诗了,嫂嫂就来一首嘛。”
“我试试吧。”
林婉虽不喜崔和泰,可对崔莺莺这个明眸皓齿,灵动可人的小姑子,却极为喜爱。
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她缓缓开口,用清澈冷冽的语气念道:“紫陌香车逐晓风,画堂金兽袅春融。邻郎竞赋椒花颂,我独闲翻《论语》终。彩胜争夸新样巧,铜驼空数旧时功。东君若解怜才思,何遣雕鞍系苇蓬?”
“好!”
崔和泰拍案叫好。
此话一出,崔莺莺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神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崔瞿、崔云等人嘴角抽了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崔家乃是诗礼传家,不管是崔瞿还是崔云,就连崔莺莺这个女子,皆是饱读诗书,自然听得出林婉诗中引用的典故,是在讽刺崔和泰。
椒花颂典出《晋书》,铜驼引自《洛阳伽蓝记》,包括结尾雕鞍系苇蓬,无一不在说崔和泰是个空有皮囊,德不配位的蠢货。
自家娘子看不起你,偏偏你自己还不争气。
真就是草包,连一首明面赞颂年节,暗地里讽刺自己的诗都听不出来。
岂不是蠢货?
林婉借着这首诗,向崔家众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回崔府,是出于礼数,是照顾林、崔两家的脸面和情分,至于崔和泰方才的的道歉与悔过,我一个字都不信。
狗,改不了吃屎。
短暂的沉默过后,老太太笑道:“呵呵,采芙果然才情出众。”
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崔瞿暗叹一声,心中苦涩。
自家孙媳这番才情,当真鲜有人能及,出口成诗,且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奈何自家孙子不成器啊!
此刻,崔和泰还不知晓,傻乎乎地夸赞着林婉的诗。
这番模样,让崔瞿越看越窝火。
崔云这个当爹的,更是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眼见气氛不对,崔莺莺赶忙开口道:“阿爷,今岁寒冷,比往年更甚,前两日友人赠与孙女一张虎皮,今日送给阿爷御寒。小铃铛,取虎皮来。”
很快,小铃铛便捧着一个布包走进前厅。
崔瞿重新展露笑颜,老怀甚慰:“好好好,幼娘有心了。”
接过布包,打开之后,显现出一张鞣制好的虎皮。
虎皮毛发柔亮,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油光。
仅看皮毛成色,便能知这大虫生前,定然凶猛绝伦。
吃的饱,自然毛发浓密柔亮,也就证明这大虫活着时的凶猛。
“哟,这虎皮端的不错,比库房里那一张还要好上几分哩。”老太太见识不凡,伸手摸了摸皮毛,夸赞一句,而后话音一转,好奇道:“如此上好的虎皮,却不知是何人所赠?”
崔莺莺眼中荡起一抹娇羞,轻声道:“是一位挚友。”
崔和泰打趣道:“莫不是心上人吧。”
“闭嘴!”
崔云怒喝一声,训斥道:“你妹子待字闺中,尚未许亲,哪来的甚么心上人,再敢胡言乱语,老夫便要动用家法了!”
他本就心里有火,见崔和泰拿自家妹妹开玩笑,心里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
崔和泰缩了缩脖子,心下委屈。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崔瞿脑中立即浮现出刘靖的身影,瞬间明白了孙女的小心思。
这丫头是在帮情郎套近乎呢。
唉,女大不中留啊!
老太太打了个圆场:“不过是一句顽笑话,何必如此认真。”
一顿年夜饭,在老太太的努力维系下,勉强保持着热闹。
酒宴结束后,林婉看都不看崔和泰,牵住崔莺莺的小手,嘴角含笑道:“听闻幼娘得了一首新词,可否与我品鉴一番?”
“自然要与嫂嫂品鉴。”
小丫头存了炫耀的心思,拉着林婉的手开心地朝小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