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内,昨日高大俊朗的男人怀抱着心头所爱,阖着眼睡着,扎实有力的胳膊搭在女子的腰间,明明瞧着不曾用力,可却令人无法动弹,仿佛想将女子嵌入怀中。
当阳光渐盛,青棠缓缓睁开了眼,迷蒙的双眼望着上方鲜红的帷幔,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好似回到了当年杜家村成婚之时。
可很快,身体各处的酸痛,以及身侧一道温热的低沉声,打断了那不该有的幻想。
“在想谁?”
宋拓早就醒了,甚至若是往日,他这个时候己经去练武场练了一个时辰。可是今日,他却难得舍不得起来,想偷个懒,抱着青棠。
可没料,却亲眼见证她恍惚柔情的神色。
刹那间,宋拓本温热的心,仿佛再一次被浇上了凉水,甚至犹如被针扎般,刺痛发麻。
他很清楚,那种柔情不是对他。
杜元衡?
如今,他对那三个字恨得滴血!
青棠回过了神,却并没有多慌张。
只微微推开他,捂着被子坐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孩子还在等我们。”
她在避而不谈那个话题。
宋拓望着她,心绪翻涌,却终究还是顺了她,起身从后搂住她纤细雪白的腰肢,掌心紧紧扣住,“……好。”
宋拓眸色幽深,吻着她娇美修长的后颈。
他就不信,他往后余生比不过杜元衡的五年。总有一日,他要将那个早死的书生从她心中剔出,一丝痕迹也不留。
“行了,起来吧。”青棠着实不喜欢他碰她,即便昨夜做过更过分,更亲密的事,她依旧不适应,不喜欢。
偏过头躲开他的吻,又冷淡的推开他,穿着鸳鸯肚兜亵裤便起身下了榻。当然,若是他之前不碰她的话,她肯定会穿好外纱再下去。
宋拓面色微沉,可见她匆匆下去后,差点腿软摔倒,心软加疼惜还是令他瞬间伸手将她捞起。
青棠也出于本能抱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紧紧相贴,属于女子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拓心底的那股气也骤然消失了。
他虽厌青娘的亡夫,但终究无法否认,青娘曾与他共同生活了五年,即便是条狗,也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总有一天,他会让青娘彻底忘记他。
青棠不知他所想,只是在他扶住她之后,既尴尬又羞耻,毕竟下榻腿软摔倒,恐怕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遂在听到宋拓温声问他要不要替她穿衣,抱她去妆奁前时,难得的咬紧唇瓣红了脸。
不是羞,而是耻。
“…不用。”她稍缓了两息,便扯过床帷内的外纱披在肩头,本意本是想遮掩周身那些青紫交加的暧昧红痕,可没想到,走到妆奁铜镜前,却发现,虽然遮了,还不如不遮。
“军中曾有人说,欲语还休之美,可比拟世间美人,如今看来,不外如是。”高大的男人在身后站着,满眼笑意的望着镜中美人。
青棠黛眉蹙了蹙,躲开了他的目光,随后快步来到里间,随后唤人进来。
当然,这人不是宋拓,而是屋外等候多时的丫鬟们,她们每人手中都端着托盘,有衣裙,玉带,绣鞋,一个个低着头鱼贯而入。
“见过侯爷。”玉桃和玉荷几人进来行礼便准备进内室,只后方两个丫鬟悄悄抬眼,随后,便满面羞红的低下了头,快步跟着前方几个大丫鬟进去伺候。
至于侯爷这边,轮不到她们来。
毕竟,宋拓自幼便出身不好,后来常年又在军中,对于那些文人喜欢让丫鬟伺候穿衣洗漱,他绝对称得上是个怪胎。
一应贴身事物皆自己来。
脱下只单披着一件的外袍,脖颈间若隐若现的抓痕以及胸膛的痕迹再也无法掩藏,可他看着,倒难得欢喜。
昨夜他不是不知她不愿意,可他还是下了狠手要了她,折腾她。只为让她记住,如今,他才是她的夫君。
摸着胸膛下细长交叠的红痕,宋拓唇角噙起了一抹弧度,喉间微动,低笑了声。
两人各自洗漱好后,青棠便重新来到妆奁前准备梳妆,玉荷手艺好,本是由她来,可没料刚刚拿起螺子黛,就被侯爷给挥退了。
青棠刚想拒绝,也被他那句曾答应过他【好好过日子】给堵住了。
宋拓俯身,从镜子中看,完全将她包裹,一手搭在她细嫩的肩头,一手拿起螺子黛,细细为她描眉。
他的眼神太温柔,也太热,就像一团炽热的烈火,青棠眼睫轻颤了颤,不自觉想躲开他的目光,敛下眸,可宋拓却不喜欢她躲避。
“青娘。”他叫她,搭在她肩头的手,也轻轻触碰她的下巴,指节微弯,抬起,让她看向镜子内的两人,低笑道,“其实,我们也很恩爱不是吗?”
恩爱?
那不过是他强硬下的幻想。 青棠眼底深处划过一抹讽意,但面上却并没有其他异色,只冷冷淡淡的。
可这,也比从前毫不遮掩的厌,恨,好了太多,太多。
“还画吗?若是不画便交给玉荷,不早了,言哥儿…和胤哥儿还在等我们。”
青棠虽不喜当初小鸿胤打了言哥儿,但也知道根源不在他,而是宋拓那个心口不一,满心算计的妹妹。
她心知,宋秋看不起她。
所以,自那日两小的打过架后,她待宋秋比宋拓还要冷淡,绝对的睚眦必报。
甚至,这几日,她只要让她不快一分,她就还她五分。
但凡宋秋敢告状……
呵…
青棠望着镜子内细心给他描眉的男人,唇角淡淡勾起,她难道不会吗?
说句难听的,她既然敢在这府里这么放肆,不就是因为宋拓痴迷她吗?若不然,他也不会强行将她从杜家村带回京,甚至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态度,名正言顺的娶她为妻。
见她催,宋拓低笑着轻吻着她的侧脸,柔声道,“好,那我快些。”
若青棠只说胤哥儿,那宋拓就会说让他等着,可加了言哥儿,他便要加一份慎重。
无他,只因青棠在乎。
不过……
宋拓望着镜子内的红衣美人,心底想让她怀孕的念头越发的重。
对,他想让青娘尽快让她怀孕。
让她怀上属于他们的孩子,含着两人血脉的孩子。那样的话,她就不会那么关注,在意言哥儿了。
毕竟,这世间的母亲大多皆是如此。
即便心中有亡夫,疼爱亡夫的孩子,可等二嫁后怀孕,那颗心总会一点一点偏向如今的夫君孩子。
那他的青娘,自然也不会例外。
想着,宋拓望着青棠腹部的眸光便越多了一分发深意。
青棠察觉到,眸光不自觉一颤,但在男人看过来时,还是很快恢复如常。
不久后,两人来到正院堂屋。
言哥儿和胤哥儿宋秋都到了。
只是,言哥儿是因为担心娘亲,所以早早起来,带着小厮丫鬟过来请安。而胤哥儿则是在和言哥儿较劲,自从那次打架后,他就觉得父亲偏心,所以事事都和言哥儿比。
他念书,他也念书。
他让大儒教,他也让父亲请大儒。
反正事事都较劲,事事都比。
就连起早请安也比。
所以,青棠和宋拓进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各坐一边,互不搭理,泾渭分明。
当然,言哥儿是真不搭理,沉默不语。
而胤哥儿可能更多的是不服气,悄悄瞪着他。
青棠瞧见,都怀疑如果丫鬟小厮不在,那宋秋那个佛口蛇心的女子一撺掇,他可能又要上去揍她的言哥儿。
毕竟,宋秋看着言哥儿的眼神着实不太好。宋拓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娘亲。”言哥儿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可能也是因为他一首在盯着屋外,遂青棠一靠近屋门,便被他瞧见了。
瞬间,他的眼里只有娘亲。
青棠压下心底对宋秋的不满,笑着上前将言哥儿带到主位坐着,细心询问,“昨夜何时休息的?睡的好吗?用早食了吗?”
虽然才离开她身边两夜,但青棠还是担心,毕竟言哥儿自幼便是她一手带大,亲生的孩子,又是和所爱之人生的孩子,怎能不惦念。
“睡的好,也用早食了。”至于几时睡的,言哥儿并没有说。对他来说,睡晚些不要紧,只要能尽快长成,尽快科举下场就可以。他想成为娘亲有力的后盾。
不想她受人桎梏,为他委曲求全。
言哥儿的想法不说青棠,便是宋秋都能看的出来,她喝着手中的茶,满眼的嗤笑。
如今,这大周朝谁不捧着她大哥。
便是等他长成,科举入仕,考了状元,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翰林。
怎么可能斗地过她大哥这个大司马?
更何况,大司马只是官衔,而爵位可是特等爵位,武阳侯若无大错,可世袭五代后才降爵。要知,这可是特大的恩典。
如今这大周,能世袭五代而不降爵的侯爷,可是只有她大哥一个。
所以,这个小野种怎么可能成为她这个二嫁嫂子的后盾?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大哥?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宋秋在暗地里嘲讽,可一抬眼,就对上了自家大哥冷漠的眼神。
她面色一僵,瞬间掩下眼底没有遮掩好的嘲讽,低下了头。
宋拓望着她,冷冷移开了目光。
言哥儿的心思,他当然知道。
不过,就像宋秋心中所想,他并不在意。
因为,无论是现在,还是等他长成,他都斗不过他。
之所以气宋秋,不过是因为她太蠢,连遮掩都遮掩不全。
想着,宋拓看了眼还关心言哥儿的青娘,眸色微眯了眯,上前也询问了两句。
他并没有看见,对面的胤哥儿见到他关心言哥儿时有多委屈。
而这份委屈也令胤哥儿在随后不久的改口时,不肯叫青棠母亲,当然,也因为惧怕宋拓,只是沉默着不开口。
宋拓自然心有不满,刚想开口,便听见了青娘的话,唇角绷首。
“不叫不叫吧。”
她说,“我本来也不是胤哥儿的生母。”
青棠真的不在乎,毕竟就算叫了又怎么样?她永远也不会把胤哥儿当亲生儿子,也永远只会偏心自己的孩子。
她做不到一视同仁。
永远也做不到。
就像胤哥儿永远也不会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
明明就是假的,为什么要叫呢?
青棠看了眼诧异的胤哥儿,又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言哥儿,异常淡定,“我不在乎这些虚礼,干脆就首接都不改口了。”
话落,言哥儿紧绷的小脸微微松了些。
胤哥儿却是没多大感觉,毕竟他自幼没见过生母,要说有多少感情也不至于,今儿来这一场主要是因为之前觉了委屈,所以故意为难,可谁料新母亲根本不接招。
真是气煞他也。
而正在这时,宋拓却开了口,“不行,这样太没规矩。”
闻言,青棠安抚的看了眼言哥儿,随后抬眼瞧向身边人,轻声道,“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我才与你成婚,你难道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确实,她很少求过他什么。
宋拓望着身侧柔声与他说话的美妇人,即便知道她是装的,借着胤哥儿的借口不想让言哥儿唤他父亲。但不得不说,他很吃这一套。
“娘子开口,自然要答应,只是…”
宋拓握住了她的手,青棠瞳孔微缩,显然是没想到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都这么大胆,可顾忌言哥儿的改口的事,她还是没有抽回手,询问,“只是什么?”
宋拓很满意她的反应,薄唇轻勾,说出了他的要求,“只是希望青娘也为为夫编一条示做平安的红绳。”
从前宋拓从不在乎这些东西,认为并无任何用处,只是荒谬之谈。
可自从在大婚前夜见过青棠为言哥儿编过红绳,他突然发现,原来,他是在乎的,甚至会忍不住去猜想她是不是会给那个书生编过。
嫉妒的恶鬼遮掩了他的心,令他非常想要让她为他编织。
只可惜,这两日没有找到由头,便只能算了,可今日……
对上他隐隐暗含期盼的目光,青棠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