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新两腿发软地瘫在驴车上,面条似的两腿都支棱不起来。
被儿子儿媳牵着逃命似的往家里赶。
不是咱的芯子怂,是这身子怂。
张淑兰和易大山也是一路乱哆嗦,抖如筛糠似的,手都抽抽成了鸡爪。
本已觉着今儿死定了。
结果!
老爹牛啊!
这要命局面了,都能给掰扯出一条活路。
简直了,吓得人心惊肉跳。
“老哥!老哥!”
忽然间,驴车后头的大老远处传来殷勤的叫唤声。
易新挣扎着支棱起身朝后头张望。
咦,哦,是刚才骗了他十个子儿的那个要饭老头。
不过他是从老头身上裹着的春夏秋冬认出他来的。
这会儿这老头的脸盘子稍微收拾干净了一些,瞧着一点儿老头的感觉都没有,似乎好像比自己还年轻几岁。
难怪这货张口闭口唤咱老哥,原来老头只是个伪装,为了方便装可怜要饭的?
有点奇怪的就是,这假老头居然留着这么厚的齐刘海,都快赶上林俊节的铁盖子了。
除了他之外,他还牵着个同样穿着春夏秋冬、瞧模样像有三、四十岁的老妪。
“好你个骗钱的老登,骗一回不算完,还想骗二回?”
想起自己被骗十个子儿他就来气。′2+8,看¢书^网^ ′首?发¢
重点是那十个子儿吗,才不是!
而是骗!
“误会啊,老哥,”假老头腆着笑脸追到驴车旁:
“我是将饭菜拿去给我妹妹吃了,我妹妹一介妇道人家,不方便跟我一道在街头兴乞。”
“也是半日未吃食,饿得紧,于是没来及跟您打个招呼便找妹妹去了。”
哦哦,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但易新心里还是有些提防。
世道不好,人心坏坏。
这人来路不明还擅长乔装打扮,还留这么厚的刘海。
万一是个法外狂徒……
“东家老哥,咱不打招呼就带上咱妹一起过来给您守园子,您给咱妹一天三顿饭吃,按此前说的二两给就成,咱有吃有住咱就知足。”
“咱也不去您家,您指个能落脚的地方给咱,咱自个儿搭个棚子住。”
本来易新在犹豫带俩来路不明的人回家,万一被……比如灭门……
假老头猜到了他的提防心,于是主动这么说。
人都跟过来了,都半路了,还能咋的,只能勉强依了呗。
“咱叫朱德福,今年将三十,咱妹二十五了,她叫朱珠霞。”假老头被允许跟着,路上便高兴地介绍他们俩的情况。!k\u?a`i+d+u·x?s?./n·e′t~
这名字,朱珠霞,易新差点笑喷出来。
将笑给憋回肚子,易新抬眼瞅了瞅朱珠霞。
这妹子话不多的,一直都不说话,像个哑巴,但应该不是哑巴。
回村了之后,易新直接将他们领到村南边的后山,那边有一处积水潭,叫他们在这儿将就洗个澡。
时才九月,离着冬天还老早,身上裹这么多春夏秋冬,恐怕都快赶上他们自个儿的体重了。
自家也富余的衣裳,布料贵啊,一丈粗麻都要半两银子,谁家买得起,自己都只有两套粗布黑衣换着穿。
大山夫妻也担心领生人来家会招来危险,可亲爹都决定了,他们也没法忤逆。
烧饭烧菜的时候只能多做两张嘴的。
离天黑还有俩时辰,既然是出钱雇的劳力,钱花了,饭吃了,那么活儿也不能少干。
所谓的果园,果树还在后山呢,还没挖回来呢,嘻嘻。
于是招呼他们兄妹俩直接来自家院子吧,吃完就麻溜干活去。
晚上再撵去自家田的田埂边,在那边自个儿个倒腾竹屋睡,山里的竹子野蛮生长,要多少有多少。
话说这俩兄妹,搓洗干净了之后,瞧着模样都生得挺不错。
朱德福瞧着跟自个儿差不多,三十了也老得跟四五十了似的。
那朱珠霞实际年岁才二十五,瞧着却像三十。
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妇韵味,却是干净清澈的。
“稻米饭一人一碗,最多吃一碗半,菜汤随意,但菜只能吃半勺,吃吧。”
一盆蛮瓜树菇水煮菜端上桌,抠搜的叮嘱清楚他们能吃的分量之后。
兄妹俩立马就抄起勺子,呼哧呼哧的打菜汤浇在稻米饭上。
菜汤也是极好的东西,因为里头有金贵的盐。
能尝着盐味儿就很幸福了,且还是泡着稻米饭吃。
镇上的糙米都已卖到三十文一斤,精米直接翻倍。
平时能吃上粗粮馍儿、粗粮饼,就算很不错了。
“小妹儿,咋没许个人家?”易新好奇地问询一嘴。
这年头的姑娘,十五六就嫁了。
中年老哥哥带着奔中年的老妹一起过日子,咋听咋违和,不是跟易新的三观违和,而是跟这年代违和。
“嗐,”朱德福吧唧着嘴,囫囵地嚼一嚼,咽下满嘴的菜汤米粒:
“咱爹娘走的时候,咱才十来岁,小妹才几岁。”
“带着小妹要饭过活,这出身,贱到泥里去了,哪有能耐给小妹找人家,更何况找个能对小妹好的好人家。”
“只能先这么着一起混饭吃。”
跟朱德福絮叨了这么多,那朱珠霞依旧一声不吭,违和的是这小妹儿吃饭的模样还挺斯文,一点没有要饭乞丐的德性。
可能是被哥哥保护得很好的缘故吧。
听朱德福这话里的意思,不仅一点儿没嫌小妹是累赘。
还担心小妹找人家会找着个对她不好的,情愿这么大年纪了还带着一起讨口子,也没想着说随意糊弄着给撂旁人家去。
但他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易新心里头还是个问号。
一转眼,允许的一碗半米饭,很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菜还剩了些,于是易新端起菜盆,分着倒进他们碗里。
两人不主动多吃,但主人家主动多给,他们这才呼哧呼哧地往嘴里送。
不管可信不可信,分寸还是挺有的。
此时,李寡妇在家等易新主动过来找她,结果左等右等等不着。
坐不住了于是再次主动过来。
一来到院门口就瞧见,易新竟正那个殷勤劲儿的!
将加足了盐的好菜!直接端着盆儿的!往一个女人碗里倒!
李寡妇晴天霹雳的一下子就炸了毛,母鸡一叉腰,张嘴就是骂:
“好你个老癞子!竟是广撒网多敛鱼的!”
“这头娶不着就去盘算旁人!脑子长在裤裆里的!”
“狼心狗肺没人味儿的畜生!畜生啊!”
李寡妇气得骂完扭头就走。
易新被这么一顿劈头盖脸,满脑壳子都是问号。
啥呀?说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