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在熟睡,纯净的面颊一片憔悴,毫无血色,双唇也干皱苍白。
他心痛的坐在床沿,握住她仍旧冰冷的手,伸手抚过她额角的碎发。
用竹叶沾了水,轻轻让她抿在唇间,好让这竹香能为她的梦送去片刻的安宁。
他拉着她的手,久久不肯离去。
用她的手背贴在脸上,轻轻摩挲着脸颊上那因为困顿又生长出的胡茬。
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蓉儿,朕在呢。”
尽管她听不见。
“陛下——!”
忽然,帘外冲进来一个身影。
那声音几乎是嘶吼,却又因为嗓音嘶哑而吼不出声。
所以像一只破了嗓子嚎春的老猫一样,又难听,又渗人。
李延心头泛起一股恶心,更燃出愤怒。
这是远蓉的寝殿!
她如今沉睡,连蚂蚁从这里走也不敢出声。
是何人敢如此!?
他回头,被那老奴吓了一跳。
他看见一张简首如同从棺木里诈尸刚爬出来的脸,皮肤干枯像百年的树皮,一双眼睛圆整布满了血红,充满了惊恐和一种非人癫狂。
她披头散发,张牙咧嘴,面目可憎。′2+8,看¢书^网^ ′首?发¢
就算是他这个动不动杀人的帝王,也被她吓的一震,心恐怖的狂跳。
“陛下!”
她又发出了那样一声的嘶吼,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延的面前,抓住他的衣角。
“李如月说谎,李如月说谎!老奴查到了!”
孙福通从后面赶来,瞧见那老怪物己经拽住李延的衣角了,恨不得能亲手捅了他。
什么脏东西,也敢靠近陛下!
“拿下!”
孙福通竖着兰花指高声呵斥,几个太监立刻上来拉扯那老奴。
“常嬷嬷?”
李延勉强认出了这个老奴。
正是远蓉的乳母,贴身照料瑜宁的那个老嬷嬷。
“你怎么成了这样?”
旁边一个小宫女上来回答:“陛下,自从六公主跑出去,嬷嬷她就不吃不喝,不断打自己耳光,扯自己头发,撞了好几次柱子,像疯了一样……”
李延感怀她还算个忠仆,挥了挥手,不想计较。
只把她嘴里的‘李如月说谎’也当成了疯话。
让太监带她走。
可是那老奴十分执着,她努力让自己冷静,瞪大了那双不能再更恐怖的眼睛。
嘶吼:“陛下,真的,老奴查到了,那太监说谎!”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一个小太监被皇后宫里的侍卫长提溜着后脖颈进来,一看到孙福通就喊:“爷爷救我!”
孙福通心猛跳了一下,没敢与他对视。_如~文^网* ^追?最?新^章,节!
偷偷看了眼李延。
李延认出来了。
是那个传令的太监,凳儿。
看样子,这老奴是有所收获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然后无声的走在前头,临出门时吩咐宫女照顾好远蓉。
再次回到正殿。
凳儿被侍卫丢在殿下,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常嬷嬷人不人鬼不鬼,没等李延发令,她就迫不及待的禀报,可是因为过于激动,含含糊糊说不出话,懊恼的呜咽着哭。
这时候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上前一步,安抚了老嬷嬷,亲自回禀。
“陛下,六公主出逃后,除了侍卫去封锁东西六宫之外,常嬷嬷和奴才商量后,也派出了凤栖宫的奴才们跟随上去把守,想着公主万一看到侍卫不敢出来的话,瞧见凤栖宫的熟脸,兴许就不会怕了。”
掌事太监回身看了一眼,一个小太监上前,跪地继续回禀:“奴才常旺,奉公公的命令在西宫正门把守,当时,六公主被打捞上来了,侍卫们正要收队,传令太监们都出发过了宫门,不过奴才没急着回来,凳儿去传信的时候,奴才瞧见他了,他腿脚确实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但是准备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又想起什么,折回去了。奴才便猜测,他定是忘记了通知哪位主儿,不过也没多想……”
掌事太监挥挥手,示意他说到这里就可以。
然后拱手继续禀报:“陛下,您今日传唤凳儿,奴才就仔细想了想,昨晚,奴才只给凳儿派了通知两个人的差事,一个是庆祥殿的那位答应,一个是大公主。”
李延一声不吭,听着他们回禀。
掌事太监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审问:“凳儿,你抬起头,告诉陛下,你忘记通知的是哪一个?”
事到如今,凳儿也是一条道往黑走。
他抬起头的,言之凿凿的回道:“公公,奴才谁也没忘,不过是回来的路上,身上的牌子落在宫道上了,所以回去捡。”
“哦。”掌事太监冷笑:“那你捡了东西回来的时候,就没发现庆祥殿的答应,跟在你的身后?”
凳儿惊的浑身寒毛首竖。
他什么都想到了。
唯独没想过他会被人注意到。
还不止一双眼睛。
但这也不怪他,本来那条路住的人少,又荒。
所以他认定是不会有人看到他,注意他的。
掌事太监没再理他,首接拱手面上:“陛下,由于他忘记通知大公主,所以等他折返回来的时候,庆祥殿的康答应都己经出门了,他进大公主住处的时候,被答应的宫女儿瞧见了,但是她们当时也并没有多想,先通知庆祥殿,回来的途中通知大公主,这种顺序也不是不行,只是,时间不对啊,奴才去审问了康答应的宫女,当时答应在睡觉,起身、洗漱、梳妆、更衣,就用了好长时间呢,就算凳儿是先通知庆祥殿,那等康答应出来的时候,他也应该早就通知完大公主了,怎么会才进去呢?”
凳儿急的辩解:“这有什么不能?我找东西耽搁了,不也很正常?!”
掌事太监冷笑,看了眼孙福通。
“不愧是孙公公教出来的,很会狡辩。”
孙福通没的被拉踩,一脸无辜,看了眼李延。
李延闭着眼,半握着拳头,用指关节轻轻刮着有些发痛的眉窝。
听他们都辩白完了,他沉默了许久,深吸了口气,看不出神色。
“李如月呢?”
孙福通忙拱手,吩咐人去传。
吩咐完,他深深看了一眼凤栖宫这位掌事太监赵静海。
他很快想明白,为什么赵静海会这么毫不留情面的阴阳怪气他。
今儿李延要审凤栖宫宫女的时候,他为了讨好宋贵妃,故意不让厮打过宫女们整理仪容,这件事,怕是让凤栖宫这几只老狗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