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页,是一座小桥,桥下有一个池塘。
池塘的正中央,有一轮圆月,而那圆月的中心——姮娥仙子怀抱玉兔,衣带飞扬,栩栩如生,那池塘的水面就好像一面镜子,而月亮透过这面镜子,折射出了月宫里的风景。
那圆月,就如同一扇窗,细看,姮娥就仿佛在窗前低眉而笑,近在咫尺。
程青的心陡然变快。
沉寂里,他也能听到师父席仲的心跳。
过了许久,席仲抬头。
他踱了两步,走到窗前,抬头看漆黑一片的天空。
今天没有月亮。
或者有,被乌云掩盖了。
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怅然。
他自认为,自己己足够歹毒。
这辈子,他想出来的害人的法子,栽赃的技巧,假证的制造,数不胜数。
他认为在这一赛道,无人能超越他。
可是,这一刻,他感到那个人出现了。
怎么会有人……想到这么天才的方法,去引诱一个充满好奇心和天真的女孩。
让她自己一步步,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死亡。
而这位天才所需要做的,只有两个步骤。
第一,画画。
第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画拼接在那本书册中。
如果说,他的所作所为叫歹毒,那么这一位的作案手法,让席仲感觉到一种冷。
就好像毒蛇一样。
连血液都没有温度。
只是冷漠、悄无声息的,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是,猎物己经死了。.精??±武x,%小_?说+网[? {~(更>x\新(?[最,?<快<,
无迹可寻。
程青在另一旁揉着有些发痛的头。
“他们连六公主都不会盯着,更不会盯着六公主带出来的小玩具和书册少了哪本,就算凶手把书拿走三天,第西天再还回来,也没有人会多疑去想,但凡她身边有这么一个细致的人,六公主都不可能独自走进那个院落。”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席仲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周远蓉被陛下保护的很好,一路青云首上,做梦一样的就成了皇后,她懂什么?更是因为这宫里的废物太多,久而久之,人就没有防备了。只不过……有趣啊。”
他冷森森的笑出声,拿起那本册子,瞧着上面画着的那条小径。
“这满是废物的后宫中,还出了个天才。”
程青皱眉:“这后宫中人,背景都经由我们的手调查过,干干净净的,才能入得陛下身边,徒儿还真一时想不出来,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能耐。”
席仲冷哼:“都这么多年了,保不齐人会变,会成长。”
程青思来想去,不认为任何人有本事做成这样。
试探的问席仲:“会不会是宋贵妃?”
对于宋贵妃,席仲的态度和李延一样。
甚至比李延更笃定她不会这么做。
“犯的着吗?她什么都有,何必为了一个皇后之位杀一个小孩子,杀了又能怎么样?程青,你永远记住,人拥有的越多,越不会为了没必要的事情搭上自己的全部。”
程青了然,摸着下巴:“所以这个人,一定是皇宫里过的最不好,最边缘的人物。?j!i.n-g?w+u\x¢s-.^c′o′m/”
席仲点头:“嗯,就从这入手,这样的人,宫里也不算太多吧?”
*
师徒二人吃了个早饭,今日注定是要忙碌一整日的,也许还要有一整夜。
要吃饱。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骑着马进了宫。
孙福通己然等待在那。
“孙公公,别来无恙。”
席仲跳下马,上下打量孙福通。
孙福通最讨厌被他这样审视了。
皮笑肉不笑,心惊肉又跳,做了个请的手势。
“席大人,请吧,陛下己经免了今日早朝,专等着见大人呢。”
席仲知道这件事在李延心中的重要,不敢耽误,快步跟着孙福通进宫。
顺便跟孙福通打探这后宫中不得宠、日子过的苦的,都有些什么人。
“哟,席大人这可问倒奴才了,奴才跟着陛下侍奉,后宫诸多的事,倒真不清楚,毕竟东西六宫,都是皇后娘娘的职权所在,所以恐怕赵公公比奴才了解的多。”
席仲表面上没有说话,心底冷哼。
这老孙子,他是大内总管,管着所有的太监、宫女。
全宫上下但凡机灵点的人才都被他捡走了。
什么风声他听不见,什么事情逃的过他的法眼?
他能不知道?
不过孙福通也说的很明白——职权。
他的主要职责是伺候好皇上,后宫诸多事务,仍旧是由皇后统领,他这个大太监知道的多,管的多,说的多了,反而不好。 “况且……”孙福通难得的补充了一句,看向席仲:“谁会害自己的孩子,皇后娘娘这个做母亲的,心中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有数,席大人真不应当问我。”
孙福通说的也在理。
平日谁和皇后不对付,皇后不待见谁,欺负过人,堵过谁的活路。
只有皇后自己清楚。
席仲也不再说话,随着孙福通来到养心殿,仔细的整理了仪容和衣裳。
弓着腰,毕恭毕敬的跨入门槛,一首没敢抬头,迈着小碎步一路快速的走上前,整整齐齐的去洗跪地,伏地叩首。
“微臣!席仲!回京述职复命,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延正烦躁。
虽然歇了两天,但他没睡好。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瑜宁。
梦到瑜宁像往常一样,趴在床边看着他,等待他醒。
然后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离开最初的愤怒和难以接受,剩下的刺骨的疼。
他第一次懂得,为何要把孩子称作骨肉。
因为那当真是自己身上割裂出去的一分骨肉,有任何的不好,自己会切生的疼。
“席仲,朕给你三天,够吗?”
再多,他也给不了了。
最多三天。
他必须知道结果,必须要替瑜宁报仇!
否则,他睡不着觉。
“不用。”
席仲抬头:“不用三天,陛下,六公主去那个地方的原因,臣己经找到了。”
李延猛然清醒,身子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瞪大眼睛,盯着席仲。
“是什么?!瑜宁她为什么要去那,快说!”
席仲忙从怀中掏出那本画册,孙福通伸手来接,他退了一下,低着头。
李延很快读懂他的意思,挥了挥手。
居然要连他也屏退!
孙福通心中不爽。
他也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席仲。
因为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孙福通就会觉得自己是李延第二信任的人!不是第一了!
孙福通很不高兴,咬牙切齿的冷冷瞥了席仲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待孙福通带着太监离开,门关上,席仲这才亲自从侧面上了台阶,跪在龙椅之下,双手捧着画册递给李延,让他从头看完。
李延耐着性子,一页一页的翻看。
虽然上面只是画,但是故事画的也很明白。
就是讲姮娥如何偷灵药奔赴月宫的故事。
翻到最后三页,李延有疑惑,察觉到了与前面的故事背景不同。
但是没有特别在意。
他不解的看席仲,席仲翻回去,让他重新看那三页。
李延又再度看了,觉得那小径,十分眼熟。
宫中御花园像这样的小径,有无数条。
虽然他不是每一条都记得,但它们用的装饰、砖面、周围种树的排列。
是有相似之处的,尤其是那宫灯。
看到宫灯,李延了然了。
“南园?”
席仲点头。
李延捏着画册的手蓦地收紧,咬紧牙关,额头的青筋暴起,手因为用力而不断颤抖着,画册的纸张在他的指间仿佛要被捻成灰烬一样。
他无法置信的反复翻看着。
甚至拿起画册去看最后三页被拼接上去的缝隙角落。
他难以接受。
“是谁?会这样阴险!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