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康答应的尸体被从养心殿运出来,凤栖宫这边才知道消息。
李延也没特意派人通知,怕远蓉又因为这个重新伤心起来,再伤了身体。
不过赵静海一首派人盯着,刚得到信儿,就跑到远蓉身边,隔着帷幔,低声回禀。
远蓉躺在床上,面颊仍旧白的没有一丝颜色,常嬷嬷像只忠诚的老狗,跪在床边,盯着她看,眼里满是自责与心疼。
赵静海不紧不慢,压低着声音,继续回:“陛下下了旨意,让孙福通去敬事房抄个名单,好像是……要把宫里那些无幸、无皇嗣的低位嫔妃们,都清出去!”
远蓉听了,心头一动。
赵静海凑近帷幔:“娘娘,这是个机会!”
远蓉伸手,常嬷嬷忙扶着她坐起来,拉开帷幔。
远蓉招手,赵静海挪动膝盖靠过去,跪在她脚下。
“娘娘,您登凤位以来,还未曾有过选秀,这宫里都是旧人!她们的父亲,多是宋家门生,都是宋济仁的走狗!她们,也自然是宋贵妃的走狗!谁又真的把您放在眼里?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她们也清一清。”
远蓉犹豫:“陛下会有顾虑吧?毕竟她们的父亲,在朝中都有官职。”
赵静海急的往前挪了两下:“有官职又怎么样?!那康答应的父亲也算是有官职呢,那还不是说诛九族就诛九族了?宋贵妃和梁妃这样的咱们动不了,那父亲只是五六品官儿的,咱们还动不得么?只有宫里咱们的人越多,您才越安全啊,娘娘,若不然,指不定那宋贵妃要翻出什么浪!这一次,可不就差点把奴才们都杀了吗?”
一旁的宫女萍儿说道:“就是啊,她趁您病的时候,趁火打劫,想要我们的命,如今她禁了足,我们当然也要趁机把她那点鸡毛都拔干净!别让她以为自己是凤凰!还想夺您的权,痴心妄想!”
老嬷嬷不吭气,只是瞧着远蓉神色。,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她没有什么坏心眼子,只有一颗忠心。
远蓉让她往东,她不往西。
但远蓉还是有点犹豫。
她不太敢。
这毕竟是要折宫中一半的人。
那些人,在她做宫女时,原先都是宫中的主子。
她瞧见,只能低着头站在宫墙根儿底下,所以,即便做了皇后,心底对她们,也总是有一层抹不去的顾虑和畏惧。
尽管她们根本认不出她曾是谁。
她仍旧怕……
可是她又不敢在赵静海他们面前表现这种怕。
她怕他们看出来,她并不是一个适合做皇后的人。
赵静海瞧她动摇,放软了语气:“娘娘,您别担心,您只要把陛下请来,剩下的戏,奴才们去演。`看^书¨屋¨ +最^新!章·节?更·新?快/”
远蓉看了赵静海一眼,有些疲惫,挥了挥手。
赵静海得了应允,缓缓退下。
宫女萍儿跟在身后,一起退出了远蓉的寝殿。
到了外面,萍儿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不禁嘀咕。
“咱们家娘娘太……菩萨心肠了。”
她终究是把那‘软弱’二字咽了回去,她今年己经快二十五岁,是个有资历的宫女了,自然知道话不能乱说的道理,即便眼前是自己人。
“也未尝不是好事。”
赵静海走在前面,冷着脸,威严的好像他才是这凤栖宫的真正主子。
他是有野心的,他可不会坐以待毙。
“或许这正是陛下喜欢的,否则怎么不立钟粹宫那位?”
萍儿笑了:“宋贵妃?陛下永远不会立她的。”
赵静海侧首看了她一眼。
萍儿凑近:“陛下有多恨宋家,你会不知道?你都是宫里的老人了,那些事儿,你恐怕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吧?”
想到萍儿意指的那些事,赵静海心底下一凛,立刻蹙紧眉,摇头。
“不要提。”
*
夜。
一条暗影穿过走廊,踏着阴影,一路走过花园,进了宋家内宅。
正北的老院儿,训练有素的家丁们一个个身材高大,脊背挺拔,驻守在老院儿外围的各个门与巷道,穿过几道门,里头逐渐是些小厮、老奴、嬷嬷。
再往里,才是如花似玉的丫头们,一个个也沉静缄默。
她们都是哑巴。
不会说话。
也听不到。
上上下下,一片肃静。
那黑影驻足在门口,打着手语。
丫鬟回了手语,进去回禀,片刻,走出来,掀开帘子。
黑影进去,终见了光,方正的脸英俊、正气,有容的下天地般的忠厚。
他不声不响,上前,跪在地上,冲着珠帘内的两个身影叩拜。
姜老夫人卧在床榻上,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玩着几个有瑕的白玉的珠子。
“早就说,不该放郁鹰出去,那孩子实诚,一心一眼护着他的小主子,这不,要为了她,做出背弃老主子的事了。”
她的声音慵懒,苍老中又带着沉静的有力,掷地有声的在屋内萦绕。
郑夫人没理会,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瞥向珠帘外面。
“郁擎,你说。”
跪在那的沉厚身影微动了动,伏地。
“是。回老太太、太太,陛下命孙福通去敬事房抄了份名单,瞧那样子,是要清人,且言明了,半年无幸以及没有子嗣的,都要作数考虑进去,至于究竟怎么处置,还尚未可知,如今咱们家小姐被禁足,凤栖宫那边恐怕不会闲着,要不要……”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姜老太太闭着眼,幽幽的说了一句,打断了郁擎。
而后微微睁开眼,也没看谁,只是半睁着,问。
“那条路打通没?”
郑夫人不动声色,淡淡回应:“通了。”
“人选好了?”
“嗯。”
瞧老太太要起身,郑夫人也起来,亲自去扶。
“娘有先见之明,知道那些孩子在宫里不长久。”
姜老太太苦笑:“不怪那些孩子,本来也不是选给李延的人,他不疼爱,可以理解,换作我,我也不爱,没杀,就是留着情面。”
“是。”郑夫人轻轻应声,回头看向珠帘的人。
“这里没事了。”
郁擎应声,叩首,起身。
“嘱咐你的,别忘了。”
郁擎抿唇,低头。
他转身出去,穿过那一道道院落,长巷。
走到郁鹰的门前。
郁鹰刚洗完脸,准备睡,看到门口的身影,有些惊喜:“哥?!你怎么来了?”
郁擎一声不吭,走进去,拿起一把凳子,转身狠狠的砸向郁鹰的膝盖。
“啊——!”
猝不及防,郁鹰痛苦的嚎叫,跪倒在地,小腿己然被打歪,恐怖的扭曲在那里。
他痛苦又震惊,瞪大眼,却只剩下疼痛与恐惧,汗水和泪水一道涌出来。
郁擎走近,掐住他的后颈,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
“大小姐不是主子,老太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