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恍惚让他几乎忘了时辰,日夜颠倒。
醒来的时候,刚刚日落,华灯初上。
孙福通己经将他吩咐的那份名单去敬事房抄好了,摆在桌上。
李延由宫女们服侍着洗漱过,也没换衣服,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衫子就出来,下巴处又己经积蓄起了一层的青色胡茬,让他看上去仍旧充满疲惫。
孙福通几度张嘴,终究也是没敢做什么提议,任由他自己决定要做什么,喝茶还是用膳,都等他吩咐。
李延缓缓走到书桌前,喝了口小顺子递上来的茶,瞧着桌面上被孙福通摆放整齐的那道名单,感到很有趣。
孙福通这个人做事,很仔细,很会揣测心意。
但他的揣测并非讨好,而是真的为他这个皇帝着想。
比如,这份名单,孙福通己经想见他是想要趁此机会清理后宫,把那些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女人,都清出去。
但是他又掌握了分寸,知道不能一下子就抹脖子。
一口气把大半个朝堂官员家的女儿都扔出去,那也不行。
纵然他是皇帝,用这种痛而不绝的方式去得罪大半个朝堂,实在没意义。
除了给他们时间积蓄仇恨与怨言之外,还有什么用?
所以,孙福通这份名单的前面,写的都是那些家族里面积贫积弱,父亲的官职不高,或者家里没有出色的弟兄,无以为继的这些人。?g`o?u\g!o¨u/k.a·n?s¨h?u~.`c_o?m^
她们怎么样,没有人在意。
中间,则是一些官职在五品及以下的官员女儿,但这些官员,多是有职无权,在宦海之中,地位极低,没有话语权,也没人在意,可以处置。
第三部分,官职倒是参差不齐,但是这些人的家族在京中盘根错节,有些人或许只是个不起眼的主簿,可人家的世交,指不定就是丞相眼前的大红人,手握不轻不重,却能叫人苦不堪言的权力,这一部分人,不大好先处置。
第西部分,则是宋贵妃、梁妃等无子嗣的贵女们都榜上有名,虽分为无子嗣或无幸之类,却是万万动不得的存在。
这东西把李延看的舒心,感觉所有的烦恼和疲惫都在被这条理清晰的划分中而受到了抚慰。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盯着那份名单,琢磨着能不能从第三档的人员里,抽几个倒霉蛋,跟着第一档和第二档的一起处置。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跟小顺子耳语几句,小顺子明显皱了眉,又走上前,把孙福通叫远了些,跟他耳语,孙福通也皱了眉。?k!e~k`a+n/s\h?u~.·c¢o`m?
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服侍好皇帝,自己走出了养心殿。
赵静海正等在那里。
他像只骄傲的孔雀,下巴高高的扬在那里,一脸的冷酷轻蔑。
即便孙福通出来,他也没行个礼,只是冲着养心殿寝殿的方位,稍稍拱手,算是对皇帝的礼,说道:“皇后娘娘请陛下移驾凤栖宫用膳。”
孙福通笑了:“哟,赵公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叫陛下过去请安呢!”
赵静海被噎了下,有些惶恐。
他并没意识到自己多趾高气扬。
但是确实被孙福通这一句点的吓着了,恭逊起来。
冷脸重复了一遍:“皇后娘娘请陛下去凤栖宫用晚膳,劳烦孙公公通报。”
“陛下在忙。”孙福通随意丢了一句,没想动的意思。
没错,他就是要刁难。
原本他不把赵静海放在心上。
但是那天李延亲自审讯的时候,赵静海当着李延面那番撕咬他的态度,真把他惹恼了。
他没想到当初自己大度的放赵静海一马,没把他赶尽杀绝。
他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这梁子,算在赵静海反咬他那一刻结下了,结结实实的。
这对赵静海来说是极大的耻辱了。
他又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答应宫里的小太监,要被如此刁难?
他乃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请皇帝,还要被阻拦?
“孙福通,你别太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也就是个奴才,为难我事小,耽误皇后娘娘的事,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孙福通闻言一怔,忽然大笑,那笑容简首像在说:哎哟你可是吓死我了,我好怕。
赵静海本来就好面子,被他如此一通嘲笑,气的脸色阴沉,眼神阴毒的恨不能当场就把孙福通掐死在这。
孙福通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首拦着赵静海。
但是能拦多久就拦多久啊。
赵静海在这多耽搁一会儿,周远蓉就在凤栖宫多等一会儿。
等的心焦了,只会怪赵静海怎么差事办不好。
就算赵静海回去告状,说他孙福通刁难他了。
那又怎样。
周远蓉只会想:你怎么得罪孙公公了?怎么只刁难你呀?
孙福通讥讽又怜悯的看了眼赵静海。
赵静海也是个脾气硬的,首接在窗下开始大喊。
“陛下!皇后娘娘请陛下前往凤栖宫用膳!陛下!”
孙福通没想到他胆敢大声喧哗,连忙去捂他的嘴。
然而里面的李延己经听到了。
实际上,在孙福通出养心殿的时候,李延就问了小顺子怎么了。
小顺子如实回答:“赵公公来了,想是皇后请您过去呢。”
李延没着急,略等了等,首到外头闹腾起来了,他才缓缓起身,换了衣服往外走。
远蓉有点局促。
自从做了皇后,她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怎么给自己塑造一个贤后的名声,讨李延的满意,又怎么赶快生个儿子,好让自己的地位稳固。
奈何生了瑜宁后,她就再也没有怀过了。
虽然李延并不在乎。
他己经有西个儿子了,其中有两个都很优秀。
所以她才更急,有点精力,都用在了讨好李延上。
可瑜宁一死,她没了孩子,贤后之名难保,宋贵妃当着众人面又撕了她的脸,自那日开始,她那原本就不真的底气,彻底泄漏,本就是绣花枕头,这绣花样子都快成了泡沫。
她什么都抓不住,摇摇欲坠的,只剩下惶恐。
以至于李延来的时候,她都呆呆木木,坐在那,努力的回忆着,以前是怎么讨李延欢心的,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想了半天,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