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溜弓着腰,折的很低,远远看去,就是六只黄白色的灯在往前慢慢移动。
而被灯光笼罩的正中央,李延一身赤色金龙袍,一手背在身后,正慢慢往回走,冷峻的脸上略显疲倦,好像在思索什么,凝着神,对西周浑然不觉。
孙福通茶水差点涌进鼻子,连忙把茶碗塞给小太监,理了衣领一溜小跑,冲过去抢了一盏灯,打着李延的脚下。
“陛下仔细脚下,奴才半日没在,也不知那花杞龙眼茶您饮了没,那茶可一天都不能停饮,停了,就得重新算日子了。”
李延收回思绪,想了想:“好像没饮。”
孙福通瞪向李延身后的太监,那太监立刻跪下用力磕头。
“回陛下,那茶平日都是顺公公亲自煮的,奴才们不敢碰,所以就……”
李延瞥向孙福通,孙福通讪笑:“奴才这就去给您煮,多放两块儿冰糖~”
李延转身抬脚进了大殿:“你出宫一趟。”
孙福通略微顿足,将身后一众太监截停,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小太监们立刻低着头退下,关上了大殿的门。
他小心翼翼瞧了李延一眼,李延招手,他会意的小跑着从侧面阶梯上去,跪在他身边,听他低声吩咐,连连点头,听完叩首。?c¢q·w_a?n′j′i^a¨.!c\o`m-
“是!奴才这就去办!”
孙福通领了命,加快脚步跑出大殿,习惯性的找小顺子,可小顺子到现在也不见踪影,他有些烦躁,在一众太监里头瞧了瞧,都不甚满意。
最终,他瞧见了站在尾处的凳儿。
他心里这才略微安慰了些,转身往长廊拐,路过凳儿的时候,拿拂尘点了点他的头。
别看凳儿低着头,他的心可一首挂在孙福通身上呢。
他不假思索,兴奋的跟上孙福通,拐出了走廊,才快速的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
“谢爷爷疼!”
孙福通带着凳儿走远了,到了大道上,才上了马车。
上去就嘱咐:“记着,到了地方,别说话,也别露表情,甭管看见什么。”
凳儿惊讶,又不解:“这是要去哪儿啊?”
孙福通闭上眼,没理他。
这凳儿啊,有个毛病,就是太聪明,脑子太活。
脑子活,就有好奇心,什么都想知道。
而小顺子这一点就比他强,小顺子啊,他也聪明。
但他沉着,就算再好奇,他也不会开口问。+2¨3·d·a¨w¨e_n.x~u.e~.!c-o`m\
皇帝身边,就要这样的人。
*
山上的雨,比城里晚停一会儿。
郑夫人坐在金轮寺外的亭子里,瞭望着远处的山路,还等着宫里的车驾来呢。
结果派去前面望路的小厮跑回来,没跪闻就说:“公子来了!”
郑夫人饮茶的手一顿,起身瞭望,只见她宝贝儿子骑着一匹棕马来了,浑身被雨淋透,裤腿上都是泥点子,风尘仆仆。
她连忙要迎下去,周围的丫鬟嬷嬷们手忙脚乱的扶她。
还有嬷嬷提醒:“仔细有泥,弄脏了鞋!”
儿子都这样了她顾得什么鞋!
比小厮脸还净的鞋面,就那么踩进了雨水里头,冲过去扶住刚从马上跳下来的宋显,拿帕子沾他脸上的汗和雨水。
“儿,你怎么一个人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的追云呢?”
宋显不高兴,冷着脸往亭子里快步走:“被我爹骑走了!”
郑夫人忙追在后面,亲手给他倒茶,还不忘看了一眼远处。
“其他的人呢?怎么没随你来?”
“什么人?”
宋显饮了口茶,疑惑。
郑夫人反被问住了:“不是……今日宫里不是放人吗?老太太吩咐我来金轮寺收拾好安置她们呢,人呢?”
宋显才不知道这些事呢。
听的一头雾水。
“老太太病犯了,不大舒服,爹让我来接您回去,没提什么宫里放人的事。”
一听他这话郑夫人心和胃一块儿犯凉,方才觉着凉爽的风,此刻只觉得冷。
定然是出事了!
她扯过丫鬟们的腰带把裙摆都束起来,吩咐:“你们在这收拾,打道回府!”
吩咐完,她一收往日里的端庄贤淑,阔步出了凉亭,踩上宋显骑来的那匹棕马,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疾驰朝山下去了。
“哎!娘——!”
宋显朝着她的背影大吼,然郑夫人早奔没影了。
丫鬟嬷嬷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按部就班的转身往金轮寺走,准备去收拾东西。
姜老夫人乃将门之女,年轻的时候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骑马射箭不在话下。
郑夫人骑马,是老太太教的。
宋显骑马,是郑夫人教的。
宋济仁呢,自己跟着家丁学的,所以马术不精,三十多岁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腰摔坏了,让姜老夫人和郑夫人嘲笑了半辈子。
所以宋显倒是不担心他母亲独自骑马。
他只担心……
“还有马吗?”
他拽住一个嬷嬷问。
嬷嬷道:“我们都是乘车来的,一匹马驾一辆车,驾了十多辆。”
“那给我套一匹马去。”
“不行。”嬷嬷推开他的手:“都说了,一匹马驾一辆车,拉着好多东西呢,把马给你套了,东西怎么办?太太吩咐了要收拾好东西才能回呢。”
“……”
*
“娘——!“
宋家内宅,宋济仁还没进去就嚎了一声。
姜老夫人刚闭眼睡着,就被震醒。
宋济仁担心的趴在床边看她,她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是不是你给慧嬷嬷的信儿,让她把远蓉身边的人杀了?!”
宋济仁捂着脸愣住,委屈的嚎:“儿子没有!”
姜老夫人气狠了,怒目圆睁瞪着他:“你那天晚上就不服气的很!说什么要反扑,不是你,那慧儿疯了在那杀人?!啊?!”
宋济仁急的跺脚:“儿子都去见过兄长了!兄长让儿子听娘的话,儿子怎么可能忤逆娘和兄长,私自吩咐这种事情?你把儿子当什么了!”
姜老夫人凝视着他,审度着,并没有完全消除疑虑,只指着他的鼻子。
“我看你怎么收场。”
宋济仁本就性情刚烈,被冤枉了简首比被打了还难受,百口莫辩。
气的狠狠砸了一旁一个花瓶。
姜老夫人顿时头疼起来,挥手:“拉出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