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拿着铁锹在铲土,汗湿了衣衫,抬手一抹脸上都是泥印子,他都多少年没干过这种粗活了,累的挺起腰仰头大口喘气。
席仲蹲在他挖出来的坑口,喝着袋中的酒,低头仔细观察一具无头男尸脖子上的刀口。
瞧着那参差不齐杂乱无章的断口,他从胸腔里发出闷声的笑。
“好大的仇怨,这得有一百多下。”
他伸出手,程青连忙从腰间挂的布袋里取出一本册子。
这是曾经席仲在大理寺的时候命人制的一本画册,里面记录了从民间到江湖各种刀具,并且让画师详细的绘制了每种刀具所产生的刀口形状、特点。
那画师还是个异国人,画的画跟真的似的,就让席仲盯上,天天对着死人画各种伤口,后来那画师出家了,自此吃素。
但是这个册子可成了席仲的法宝。
他接过来凭着记忆一翻,就找到了。
他指着上面的棱形刀,将册子递给程青:“描摹一份,送去宫里,让他们找这刀是从哪儿来的。”
程青放下铁锹,看了眼册子,把那刀所在的页面记在心里面,然后才将册子揣回布袋。
“还挖吗,师父?”
“不用了,再挖你也得折这儿了。/l!u~o-l¢a+x!s_..c¨o^m/”
程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徒儿本就一介书生,身子骨嘛是差了些。”
席仲起身往外走,上了马:“走吧,师父请你喝羊汤!”
“哎!”程青开心的爬上马,他早饿了。
师徒二人并肩齐驱,二人二马晃晃悠悠,一路小跑,进了城。
找了个百年老羊肉汤馆子,下了马,小二立刻端了两碗汤放下,抹了抹桌子。
“二位请,这汤是免费的,加料另算。”
“哟!”席仲惊讶,带笑看了眼程青:“你们这羊肉馆是越做越有生意了,汤都免费送啦?”
他上次来的时候,还不免费呢。
小二一脸堆笑:“客官有所不知,咱们大东家心善,这几日开仓放粮,赈济流民,就连底下的商铺呀,也要求不管是卖什么的,都要有一样免费送。这不,咱家卖羊肉的,肉不能送,汤总是能送的。别瞧着这汤不算什么,对于没饭吃的人,那可是能救命!”
席仲似笑非笑,端起碗喝。
程青点菜:“两盆羊蹄子,两大碗羊杂,多放辣!”
“哎!得嘞!”小二得令跑去报菜。
程青偷偷观察席仲神色,压低声音:“这铺子好像是郑家名下的吧?前些年,他们家趁乱将这百年字号的不管是卖肉还是卖药的,全收了。·x\4/0\0?t!x·t*.?c`o,m′不过也不对啊,他们家还积起德啦?他们家祖坟也能冒烟?”
席仲笑而不语,望着街巷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在思索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的茶楼里‘啪’的一声亮响!将程青惊的手抖了一下,羊汤都洒出来了。
席仲视线回缩,聚焦在了茶楼中那正手握折扇的说书人身上。
方才的声响,是他在拍惊堂木。
这一响,本来还在茶楼门口嗑瓜子闲聊的人,就都挤进去了。
显然他们刚才就是在等这一响。
一时间,茶楼上下都被挤的水泄不通,外面也都围着人,吃羊汤的也端着碗凑过去,生怕听不清。
席仲这人本身好奇心就重,也起身凑进了人群里。
他倒要听听这是说什么呀,能这样吸引人?
那说书人派头十足,呷了一口茶:“诸位看官,咱们上次,说到哪儿了?”
“说到十王之乱!落败收场!”
“十王自相残杀!实力大削!”
“对!该讲新的了!”
听书的都是老爷们儿居多,而且多是普通百姓,没什么机会读书。
对于这大虞灭亡之后的十王之乱都颇感兴趣,一个个迫不及待等他说。
“好!”
说书人袖子一撸,放下茶杯,拿起惊堂木一拍。
‘啪——!’
“列位看官,且听这惊堂木一拍,震的是山河星斗!——今日要说的,是那前朝神人南阳宋公!”
说书人话声一开,所有人都瞪圆了眼,西下都安静下来。
“十王之乱,不过是这乱世的序幕,他们自相残杀,落败流散,而这天下却因连年的战乱,人心动荡,龙蛇起陆!话说在江南姑苏城,有一支贵族,本是大虞皇族旁支,后为避祸,改姓为宋,这姑苏宋氏祖上掌着司天监三百年香火,藏尽《连山》《归藏》残卷。传到宋时恩这一代,那真是天星转世,七岁能观天象断国运,十三岁便得了‘南阳山人’的道号!”
场内一片唏嘘惊叹,他们哪里听的懂什么是《连山》《归藏》,只听得此人七岁能观天象断国运,便觉得是不得了的神童。
一个个皆道:“是神仙转世吧?!”
这百姓嘛,终究爱听点神话。
说书人一笑:“也许是吧。”
他扇子轻点案几,略有思索:“这南阳宋公,好大的本事呀!奇门遁甲排兵阵,太乙神数测天灾!紫微斗数定国运!六壬神课断生死,说他是神仙,也不为过!更兼那失传的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各位可知,这是什么书?”
众人茫然摇头,好奇的盯着说书人。
“这可是一本神仙书!就算你不是神仙,有了这本书,你也能修成神仙!”
众人纷纷惊呼,眼中流尽的是贪婪艳羡。
连这说书人都有点子嫉妒成恨,咬牙切齿,恨自己不能窥得其一二。
有人就问了:“那宋公怎么不修成神仙去呀?!”
“就是!当神仙多好!不愁吃穿,听说仙宫里还好多美女呢!”
众人哄堂大笑。
“说的是啊,乱世当前,人人自危,连流民百姓都躲进了深山去,族人皆劝宋公隐归山林,偏偏宋公不肯!诸位猜他怎么说?——鸿雁投林乃是禽兽之道!松柏立雪方显天地初心!”
说书人激调昂扬,一声高喝震的楼内西寂。
他自己也因这一吼用尽丹田之气,喝了口茶,瞅着底下似懂非懂,却也被震撼到的众人。
他轻声一笑,甚为宽和,并无一点读书人对无知者的轻慢。
他双手扶案。
“诸位,这里头的玄机要诸位来解,或是有点难,诸位肯定心想,战乱了嘛,要死人,当然要逃难!为了活,没什么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