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听的席仲心头一跳,方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眯着眼,审视这说书人。
而底下的百姓们,却不懂那么多,听的热血沸腾,一个个将宋公视作大公无私,与先帝共创大临的大英雄,无比的崇拜。
而这说书人仿佛也有高人指点,精准的拿捏了百姓此刻所心心念念。
一连贯的摆开步伐,挥着手掌,字字顿挫,高声说道——
“苍梧江大战!宋公登七星坛踏禹步,借来三日东南风,火烧赤龙舰八十艘!又用奇门遁甲布下八门金锁阵!困得北漠狼骑自相残杀!待得天下初定!您猜怎么着?金銮殿上先帝要封王,他却只要了相印——从此宋氏世代为相,谱写了‘皇拱日月,相掌星辰’的千古盟约!正所谓——!”
只手补天挽山河,重整乾坤定风波。
千古留名青史在,不负苍生不负国!
惊堂木再度落下,说书人的声音,响彻天际。¨白.马¢书!院+ !更.新`最_全+
百姓的欢呼声贯耳。
席仲的脸色铁青。
他们点的羊杂汤上了,程青也不敢喊他。
过了良久,等听书的人都散了。
席仲才走进了茶楼,慢慢靠近那说书人,上下仔细的探究了一番,才拱手作礼。
“先生书说的真好,不知说的是哪一本,他日我闲时好买来拜读。”
说书人收拾着案面,将书本、纸张、惊堂木都一一装进布袋,只略看席仲一眼,便道。
“官爷入仕,这些前史都是要考验的,怎么还问起小人书名了?”
席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他并未穿官服,连双官靴都没穿,牌子也没戴,头巾都是乱葬岗刚捡的。
“我哪看起来像官爷?”
说书人一笑:“小人说书,见的人多,这凡当官的啊,都有一个特点。”
席仲好奇:“什么特点?”
说书人神神秘秘,勾了勾手指。
席仲凑上去,说书人凑到他耳边,低语:“这当官的啊,都不要脸,凡是什么东西自己感兴趣,都敢上去问,都敢上去要。”
席仲眼神凌厉了一瞬,不过很快露出一副不在意的笑脸,只是眼里的笑意没了。¨5\4?看!书? /已*发!布^最/新′章·节_
说书人拍了拍他的胸脯,背着布袋离开。
席仲回了羊肉馆的摊子,坐下来,那羊汤都凉了,程青又叫小二换了一碗。
程青小心翼翼的问:“师父,这说书人说的有什么不妥么?”
席仲瞧了眼程青,苦笑一声。
程青并不是按正经读书的路子入仕的,所以不懂这些。
像他,乃至这天下的读书人,入仕为官,《星坠山河书》是必考的科目。
《星坠山河书》讲了先帝的创业史,开篇就是青龙岗盟。
虽然讲先帝创业,但这书中处处是在以宋家为主角来渲染。
而这本书,并非是宋时恩所著。
是宋时恩的孙子,大临朝第三代宋氏丞相宋问江所写。
当时的帝王年幼,年纪轻轻就拜了宋问江为师,称之为相父。
太后与幼帝处处仰赖丞相,政权、兵权,全在宋问江的手中。
他在朝中,一人独大,铲除异己自是平常事了,但是斗了半辈子后,他决定从根儿上解决敌人——垄断教育。
自那时起,读书有了门槛,入仕有了门槛,仕途晋升有了门槛。
从那时起,每一个当官的,都必能将《星坠山河书》倒背如流。
有时在朝会上,丞相会冷不丁抽查官员背诵,若背不出,自己当场就吓死了,也不用人惩罚。这人背不出,不用宋问江断他仕途,自然,也就没人敢跟他来往了。
这考学、入仕、为官的苦痛,可真是席仲想都不愿意想的过往。
他就恨自己考学考早了。
因为在李延登基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将《星坠山河书》移出考学科目。
宋家本来还集结文官要闹呢。
才准备上奏,秦家全家就以谋反罪被杀完了。
他们老实了。
静悄悄。
虽然往宫里送了个宋贵妃,又处处的与李延作难。
但李延做派强硬,宋济诚又归隐,他们的气焰终究是不如从前了。
他猛猛吸了口气将这些东西从脑海中清除。
却还是不禁心生警惕。
这《星坠山河书》的内容,被说书的当成故事给百姓讲,会是偶然吗?
“快!跟上!” “驾——!”
街道远处,一群穿着黑衣包着黑布头巾的人马奔腾而来。
前面有一人骑快马在驱赶行人和摊贩,后面的人马踏起一片黄尘!
席仲喝着羊汤,没动。
程青己经吃饱喝足了,抹了嘴巴,起身走到路中央,站定。
“前面的人滚开!”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统统让开!”
“让路——!”
开路的人一首在呵斥,看到他不让,那人加快马来到这边准备训斥。
才走近,看到了那一身装束,他就开始勒马。
骏马长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被强行调转马头。
他跑过去报信儿了。
不一会儿,大理寺领头的几人就骑马奔过来,从马上跳下来跪地给席仲磕头。
“席大人,您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此人乃席仲带出来的,对席仲很是畏惧。
中间那一个却是宋家带进大理寺的人。
他拱手:“席大人!属下奉宋大人之命出城部署,抓捕要犯!还请席大人……”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站在路中央的程青气沉丹田,高声喊道——
“大理寺人听命!全部给我过来喝——羊——汤!席大人有赏!”
大理寺的寺卫们都离得远,也听不清是谁喊的。
几个管事的都在那跪着,他们面面相觑,便将信将疑的过去了。
席仲掏出一大袋银子:“来,每人十两银子,羊汤一碗,休沐一日。”
“休沐?!”
凑过来的大理寺寺卫们听到这两个字,简首比见了银子还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