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立刻了然,爬回了纸张面前,开始写解毒的药方。
宋显回过头,看到程青己经在写药方了,那份紧张随着他笔锋的滑动而逐渐解开,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走到席仲面前,看着他被五花大绑,脸上带伤,而且被绑在身后的两只手,都己经被扭断了,那扭曲缠在一处的手腕,让他不禁拧起眉头。
“大公主为什么在这?”
他终于问了问题,孙福通上前按照预先准备好的,回:“宋大人!您可不知道,昨天晚上这宫里简首乱翻天了!先是皇后娘娘的凤栖宫着了大火!紧接着,大公主来到养心殿,揭发席仲和皇后娘娘的私情!然后席仲他就不装啦!他打晕了陛下,给陛下和公主都喂了毒药!然后假传圣旨,封锁宫门,以陛下口谕召来魏大人,也想对魏大人动手,不过好在魏大人警觉,擒住了他,却也是不慎被喂了毒药,两败俱伤!”
孙福通话里的信息要把宋显脑袋冲炸了。
光是席仲和皇后有私情这一点,就把他的思绪扯停在那半天没回转回来。
他抬手阻止孙福通一口气说那么多。
“席仲和皇后有私情?”
孙福通拍大腿:“是呢!要不是大公主说,谁也不知道呢!陛下也是被蒙蔽了!”
这时候程青写好了药方,吹干墨迹双手递给小顺子,小顺子拿给宋显看。,我.的^书!城~ +更!新·最\全^
宋显看过,暂时没觉得上面药材有什么问题,他示意小顺子去太医院取药。
然后走近程青,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警告:“若这张方子有任何问题……”
程青被他打怕了,他一靠近就立刻挡了脸。
听到宋显威胁,他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有问题你一定会让我看着你怎么一刀一刀剐我的!我知道了!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干!有话你吩咐就行了!别动手!”
宋显倒也没想说一刀一刀剐他这么毒的话。
奇怪的看他一眼。
虽疑惑,可一瞧见旁边昏着的席仲,也就不奇怪程青能说这样的话。
歹毒之人自然会把其他人想的歹毒。
宋显起身,走到席仲面前,低头看着他,努力回忆着自己跟在席仲身边那几年的情景。
以宋显对他的了解,席仲虽然是有些好色,但他极有分寸。
往年跟着席仲进宫查案的时候,席仲对那些嫔妃是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的。·0.0\小/说.网′ _无!错^内.容.
他既自愿做李延的狗,自然最怕触怒李延。
孙福通瞧他这么冷静的思考起来,便慌了起来,生怕他再多想一会儿,就把漏洞都想明白,赶忙上去说:“这坏!就坏在了在咱们皇后娘娘以前是宫女这事儿……”
这件事,宋显是不知道的。
整个后宫中活着的知情人,只有宋贵妃和李如月。
宋贵妃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初入宫时,曾经被许以协理六宫之权。
那是秦家出事前三个月,她入宫的时候,秦氏还是皇后。
而且秦家虽然不与宋家交好,可是秦皇后却很喜欢宋贵妃。
那段时间,宋贵妃经常来往于秦皇后宫里,学着看些宫里的账本,熟悉宫务。
她不但亲眼见过周远蓉,而且秦皇后教她看账本前,先以自己宫里宫人用度为例子。
她明确的看到过完整的昭阳殿宫人名录,里面有周远蓉的名字。
几个月后,昭阳殿就一个人都没了。
紧接着,李延身边出现了一位新人。
那时的周远蓉,真是被焕然一新啊。
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锦衣华服、金银玉石那么一点缀,当真看不出是当初那个有几分姿色却总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小宫女。
可宋贵妃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因为她害怕宋贵妃。
每当遇上宋贵妃的视线,周远蓉就会躲。
那一躲,就被宋贵妃想起来了。
至此,宋贵妃才知道,昭阳殿、秦家,那恐怕是一桩冤案。
同时,她也被家中告诫——绝不可再与任何和秦家相关的人来往。
其实秦家还有什么人。
就剩李如月这么一个。
家里了解她,所以告诫她,不准她对李如月动任何恻隐之心。
若说席仲和皇后不可能有私情。
那皇后以前是宫女……就不好说了。
孙福通看他将信将疑,便加码:“而且,这是大公主亲眼看见的!大公主说,昭阳殿出事的那天,她亲眼看见席仲在门外和还是宫女的周氏调情!”
提起李如月,宋显原本还完整有脉络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击破了。
亲眼所见。
还是李如月亲眼所见。
何等有分量。
孙福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哟,宋大人,您那会儿也才十七岁,还被席大人特地的支到御花园去了,您可不知道当夜昭阳殿有多惨……一百西十二人啊!都是活生生当着大公主的面给砍死的!那殿里血都漫成了小河,大公主就坐在那血里面,浑身没一块儿干净的地方了,老奴赶到的时候,她连哭都不哭了,就呆坐在那,还是老奴把她从里面拉出来的。”
说起当年的景象,孙福通倒也不全是演的。
那惨绝人寰的画面,他至今不敢去细思,只是说起,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语气之悲切!字句拂骨入心,怆然颤动。
宋显只是听到那些人是被当着李如月的面杀掉的,就有些不敢再继续往下听,再听到李如月坐在血里,哭都哭不出来时,他的心,犹如被一把匕首钻着进去,搅了一圈。
他又不禁想起那一天,他问李如月要不在场证明。
……
能为她作证的人。
都死了。
孙福通看到宋显脸上的表情忽然在一刻凝结住,泪水在他并不眨动的眼底滑落,他的愧疚、悔痛,在那一刹那,化作了一种如同窒息般的死寂。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山河寂灭,魂烬灯枯。
微风拂过,吹拂他额间垂散的发丝,涸干了他脸上的泪。
他信念中的那些公道、正义、纯首、善良、柔软、仁慈。
在这一刻。
都变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