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游行倦擡头望着高高挂在夜幕上的一轮弦月，安静站在临时驻扎地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什么呢，刚忙完就不见了你踪影，找你好半天原来躲在这。”程巡刚从边境前线回来，拎着急救箱灰头土脸撞上了他，于是埋怨，“你瞧我箱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今天是中秋。”游行倦说。
“好像是？”
程巡不确定地反问，帝国人不注重过节，因此他没留意过日历。
顺着好友视线望过去，他不太理解：“边境基本上大半天都是灰蒙蒙的，能看到弦月都是新奇，你杵在这儿再等也等不到月圆。”
“随便看看。”
“从前没听你提起过中秋，怎么突然想起来过节了。”
“一个好朋友喜欢。”游行倦收回目光。
“好朋友。”程巡咬文嚼字，“除我以外能让你这么记挂的，是那个姓时的女孩儿？”
“嗯。”游行倦看向光脑亮起的屏幕，“她寄了月饼给我，他们一起做的。”
“在混沌星那么忙还顾及朋友，小姑娘人不错啊。”程巡笑道，“回头分我一个。”
游行倦看到好友最新动态，时冽和苏乐同一时间更新了星网账号，是一张月光下的合影。
同时时冽发来条语音消息，含着愉悦的笑意说“中秋没赶上，过年来混沌星怎么样？就当跟游元帅来度假”，背景里伴随苏乐的声音“你提醒老游一声，里面有可能混了刺客五仁，吃的时候最好掰开看下馅”，而后传来时冽暴跳如雷的反驳“没有品位的人不准评价五仁”。
游行倦失笑。
程巡看到面带微笑的好友，不自觉也染上笑意。
“谢了兄弟，这回要不是你帮我据理力争，我来前线当战地医生的愿望下辈子都实现不了。”程巡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晋升上将后我家傲慢的老头子巴不得我跟着你多挣点实实在在的军功，他可算相信跟着你我死不了了。”
“沈家为了牵制第一军团引发的异兽潮影响深远，到最近才七七八八清除。”说起正事游行倦目光冷凝，“我收集到了沈家和裴家以及普雷斯利家族联合做手脚的证据，发给亲王殿下让她处理吧。”
“忙结束要回帝都星述职了么，正好你该休息休息了。”程巡抹了把脸，“你这回不光在异兽潮的事情上立大功，还把边境最大的几个星盗团都剿了，功劳可不小。”
他一提游行倦想起来了：“俘虏的星盗送去混沌星当苦力，时冽缺人手。”
程巡点了下头，而后咂舌：“时冽胆子真大，敢驱使那么多星盗和罪犯给她工作，星盗和罪犯的数量是混沌星本地人的两倍有余，居然还真被她压制住没人敢造反，不知道她的那套神秘手段换到军团里有没有用，等第一届交流生实践结束，时冽的训练技术放到台前，要不我们也参考参考？”
去过混沌星知晓内幕的游行倦没有正面回答：“复刻不了。”
“怎么说？”程巡好奇，“现在好多人都等着学时冽的控制手段呢。”
“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游行倦只是说。
“你们这根本没有人权！”帕卡姆蒂首领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对待，一天时间里干活干到双手止不住颤抖，他再也忍不住大吼大叫起来。
“就你小子话多。”独眼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联邦的星盗真丢我们星盗的脸，一点实力都没有，才搬几块砖就要死要活，铁废物。”
他无情嘲笑。
“他是他，我们是我们！我们联邦的星盗跟他不一样！”其他联邦星盗耐不住反驳，“他是特例，他好吃懒做当联邦政/府的走狗，靠别人养着当然没本事！我们实打实自己做大做强的有能耐得很。”
独眼龙残忍一笑，一鞭子抽过去：“你们这批来的联邦星盗里连个能担任小队长的人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话？”
俘虏团也有派系，帝国星盗抱团，联邦星盗抱团，混沌星本土罪犯人数最多但分成了好几个不同势力。
他说着飞快往旁边瞟了一眼。
他发现帕卡姆蒂首领不服气时本来不想管，巴不得有人弄出点乱子，但是人精如他，很快发现有几台翻新的清扫机器人悄无声息朝这边靠拢，因而他立马摆出不同流合污的架势，顺道嘲讽一下过去跟自己争夺星盗团实力排名的对手，出一出恶气。
帕卡姆蒂首领气得胡子直抖：“你们又好到哪去，还不是在给时冽当走狗！堂堂叱咤一方的星盗心甘情愿屈居人下真是笑死个人，我才不像你们帝国人一样没骨气！”
吼完他发现只有寥寥几个联邦人附和他，其余在工地劳作已久的罪犯与星盗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他还想逞能，却发现周围地带突然空了，所有人默默远离了他。
怪异的反应让他有些不安，正当他还想鼓动两句，战斗本能叫他歪了下脑袋。
破空声在耳畔响起，短暂愣怔后他擡手摸了下耳朵，摸到一手鲜血，再看前方地面上深入地面的匕首，冷汗爬上了他的脊背。
只差一点点，他的脑袋就要像西瓜一样被削开了。
机械般卡顿地回过头，他看到了嘻嘻哈哈用冰冷机械音对话的清扫机器人。
“他在背后诋毁冽冽，坏的嘞。”
“冽冽说鼓动反叛的可以就地处罚，这算吗？”
“算吧，你看他旁边还有几个附和他的呢，影响不大但也有影响。”
“真是的，咱们星球太缺人手了，物们各司其职又腾不开身，不然也不会引进素质低下的家伙，果然这些违法违纪烧杀抢掠的坏蛋就该送去回厂重造。”
“人类好像不能像我们一样返厂，死了就是死了。”
“那太好了，坏人类彻底废弃了。”
独眼龙朝旁边的小弟们使了个眼色，把场地留给了机器人和几个联邦星盗。
帕卡姆蒂首领再蠢也意识到不对劲，惜命的他冷静下来，早机器人一秒认了罪，并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热爱搬砖事业。
旁观的人和小机器人皆大失所望。
看着贼眉鼠眼观察它们的帕卡姆蒂首领，有个机器人气呼呼叉腰：“他说过冽冽坏话，要处理掉！”
旁边的伙伴拦下了它：“不行，冽冽说了要懂得利益最大化，吉莫她都敢留下来让他做个技术统领，其他人也可以稍微忍让一下，给他一次继续工作的机会吧。”
“好气哦，混沌星什么时候才能建设好，把碍眼的坏人类都报废啊。”小机器人苦恼。
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他们也想知道时冽会留他们多久，这决定了他们什么时候造反合适。
“有点难等。”机器人同样苦恼，“冽冽说古蓝星系要实行全员技术化，每个人都尽量去做有意义的事情，这些脏活累活无意义的劳动交给星盗和罪犯就好，再说制作劳动机器人还要花费不少钱呢，养着他们不光能搬砖造房子还能植树造林哪需要往哪搬，混沌星建设完毕古蓝星系还有好多星球需要建设呢。”
“好吧，冽冽开心就好，就是便宜他们了，他们上军事法庭一个都活不了，现在有吃有喝朝九晚五下班以后戴好禁锢环就能自由活动不说，居然还有统一节假日，冽冽说过年不让他们留着碍眼，还给放假呢。”
“有这事儿？没听说呀。”
“昨天冽冽他们商量出来的，由小熙大力推行，打算从学校开始施行，等全面施行后我们也可以放假去玩啦。”
它们说话没有避讳旁边观望的人。
聊着聊着走远了，帕卡姆蒂首领一屁股瘫在地上，捂着耳朵哀嚎起来。
光影星盗团的头子施施然走到独眼龙旁边，揶揄地擡手拱了下老对手：“这么算计，看他不爽？”
“星盗就星盗，做了星盗还找官方做靠山，我看不起这种怂货。”他不屑嗤笑。
光影头子知晓他的深层想法。
他哪是看帕卡姆蒂首领不爽，他是记恨所有跟官方合作的星盗罪犯，要不是这些人作妖得罪时冽，他们也不会从作威作福的掠夺者沦落到看人脸色每日劳作的地步，脖子上还日夜悬着把刀，从前哪受过这种委屈。
每个人都有怨念，让他们甘心继续留下来的原因纯粹是情况不算太糟，没有生命危险并且他们几个有能耐的好歹混了个小领导当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时冽残酷的镇压手段。
混沌星确实缺少人手，但时冽不缺少物手。
“那几个机器人怎么回事！”帕卡姆蒂首领惊疑不定，“人工智能发展有这么迅速吗！时冽疯了，她居然放肆任由机器人统治人类，你们看到那些家伙没有，他们根本没有人性！他们只想着屠杀人类！”
独眼龙面无表情：“你在帝国或者联邦，他们会告诉你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而在古蓝星系，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人与万物和平相处。”
“时冽那个人追求利益，她才不会让人工智能骑到她头上。”光影头子懒散地指挥其他人干活，“再说乱了又怎样呢？星盗的基本素养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噢，我忘了，你这种家养的废物体会不到。”
“她不怕外面的人讨伐她？这么多年人工智能一直是持续研发又禁忌的课题……”帕卡姆蒂首领还想说什么。
独眼龙不耐烦地打断他：“谁跟你说那是人工智能。”
他瞥了眼到处乱飞记载混沌星基建画面的飞行摄像，不加掩饰说：“动动你的脑子。”
他知道背后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他，这是展现自身价值的好机会。
“那个人类挺聪明。”有物口口相传，机器人即便走远了也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小机器人骄傲：“我刚才演得好不好？不着痕迹把有节假日的事情透露给他们，打个棒槌给个甜枣，冽冽教的哦。”
“演得真棒，冽冽说了，得持续巩固对他们的威压，时间久了他们适应环境后再完善晋升机制，让他们前面永远有胡萝卜吊着。”
“我好像有点懂了，前几天听到他们讨论说技术人员大于基建区小队长大于苦力大于新来的苦力，是要细化这个等级吗？”
“是的，你看那个独眼龙，他前几天跟吉莫吵了一架正急于表现自己呢，他觉得自己能比吉莫做得更好，不服气被吉莫指手画脚。”
“难怪冽冽留下三番五次想杀她的吉莫，不仅让其他人看到她的‘大度’，还能用吉莫刺激他们。”
“没办法，混沌星现在缺少的不仅仅是基础建设。现有人口大多数是老弱病残，近期收纳的也都是曾经被星盗圈养的人，长年累月的贫困生活让大多数人底子被掏空，做不了太累的工作。”
“而且混沌星本身的经济和消费基本都是罪犯们撑起来的，乍一下处决所有罪犯会导致崩盘，再说人那么多杀也杀不完，干脆利用到极致也不错，反正有我们在，一定能帮冽冽管理好他们。”机器人笑了起来，“乐乐也说对付心思浮动的罪犯和星盗不能用常规手段，得以暴制暴结合洗脑才行。嘻嘻，听上去坏坏的。”
“非常规手段嘛，咱们古蓝星系才开始发展，想短时间内迅速让大家过上正常生活就得用点力。”机器人满眼崇拜，“再过两年成效出来了，我看谁敢质疑冽冽说她不够沉稳做不成一个优秀的秩序长。”
几个清扫机器人纷纷点头。
旁边的花坛路灯也跟着“嗯嗯嗯”。
受时冽异能影响，这片大陆“睁开双眼”的非生命体数不胜数，全部都是无脑冽吹。
“三区有人暴动！”
忽然远处传来剧烈的声响。
玩闹工作的清扫机器人们瞬间切换形态，扛着大狙严肃起来：“哪里哪里，快共享逃犯位置！”
透明屏幕升起，亮着十来个红点坐标。
路灯传话过来：“把人往我们这边赶了，我们堵住路，刚好新人都送来了五区，惩一戒百让他们瞧瞧。”
“收到！”
逃跑的罪犯正好撞上路口全副武装的机器人，慌乱间只好往五区冲去。
他们预想的逃跑路线全乱了，现在只能慌不择路到处躲藏。
帕卡姆蒂首领得到允许后正在给自己包扎耳朵的伤，伤口位置尴尬包了半天也包不好，他愤恨地踢了一脚地面，嘴里骂骂咧咧。
“该死的时冽，老子跟那帮怂蛋可不一样，老子才不会认命，你等着瞧，等我逃出去……”
然后他便瞧见突兀闯入的一行罪犯。
“嗡！”
罪犯身后竟追着三台无人驾驶的卡丁车，他们的武器对没有痛觉的非生命体压根不管用。
罪犯们企图推倒旁边的工具箱来阻碍它们追击，却不想工具散落正要砸上去时卡丁车整个机械体开始重组拼接。
“吼！”
一虎一豹一狮扇动翅膀拍飞了作乱的罪犯们。
打头的机械虎前脚踏在罪犯胸口，一个蓄力了结了他的生息。
帕卡姆蒂首领咽了口唾沫。
“它、它、它们……”
“别紧张，时冽的小宠物罢了。”光影头子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冒出，微笑着安抚他，“这个星球遍布时冽的小宠物。”
帕卡姆蒂首领感到窒息。
他脸上凶狠的表情荡然无存，乖巧如绵羊般低下了头。
“队长，我能申请明天上午半天伤假吗？我看昨天派发的劳动手册上有这一条，我的伤口面积达到了休工半天的程度，我刚好借此机会到五区周边转转熟悉环境，争取更好地为混沌星基础建设服务。”他老老实实说。
光影头子撇嘴：“我曾经以为独眼龙是最怕死的，没想到你更胜一筹。”
嘴上喊着要反叛要作乱，背地里偷偷背好了劳动手册。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联邦星盗，两手准备做得真顺呐。
规定必须严格遵循劳动手册，他勉为其难点了头：“休吧。”
“不人性中又带了点人性，这驯化方式我服气。”等人走远了，光影头子自言自语。
独眼龙一巴掌拍在他脑后：“愣着干什么，下班了还不走。”
光影头子吃痛，捂着脑袋瞪他。
“瞪什么瞪，我的独眼龙星盗团就是被你小子举报给时冽的，我都没拿两只眼睛死瞪你。”
“那是因为你瞎了眼瞪不了！还有我那叫举报吗？我那叫引荐，让你趁早入伙，不然你能当上五区队长？好几个混沌星以前的地头蛇盯着你现在的位置呢。”
“行了行了别废话，下班以后怎么说，要不要去找点活干干，我需要赚钱买烟。”
“哼，我跟你个无业游民可不一样，东区菜场前天就预定我了，我不愁买烟钱。禁锢环给我，我要去东区拖货了。”
“我觉着二区外边那家店里的烟不错，店主叫罗格，长了一张难记的大众脸，我跟他搭过话，他说他是走了古蓝星系第一批人才引进渠道来的，原本在帝国拉帕克斯街区当销售，口才确实不错，货的质量也好，我可听说这回逃犯的武器就是从他那儿买的。”
“这么嚣张，时冽不管？”
“我还听说他上次去了时冽的会议大厅述职。”
“……原来是钓鱼执法。”
“该说不说，不愧是混沌星出身的人，她太懂得怎么压制我们了。”
“苦中作乐想想，我们也算有靠山了，靠山还是个老练毒辣的家伙。”
两人相视苦笑，苦涩中带了些许平和。
至少对时冽有用她就不会轻易丢弃手底下的人不是么？从组织杀手到技术骨干的吉莫就是个好例子。
番外慢更，会尽量把所有发展交代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