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34
“shirley,已经有警探按你说的形象去调查监控追人了,不过走流程,还是需要做个笔录的。”
“刚才看过了,案发现场没人受伤,只是一个简易的自制炸/弹。现场唯一受伤的就是垃圾桶。”
陈不周站了起来,把文件夹递给于咏琪,语气很淡,“让vickie来给你做吧。你们最熟悉。”
做完笔录,由他又亲自送她回家,黑色大g不紧不慢行驶在道路上。
整个车程,盛夏里都挺安静的。
一直到最后下车,她都只对陈不周说了一句谢谢。
回到家,盛夏里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内练了一整个晚上的字。
她写得一手很漂亮标准的瘦金体,整张桌面都铺满了草稿纸。练毛笔字,能让人的心一瞬间安静下来。
盛夏里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
除去手腕银色珐琅兔子手镯,她只戴着父母留下的十字架项链,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开衫。夜风吹过,瀑背黑发随着薄款开衫微微浮动,倒有几分古典冷淡的气质。
她的字迹并不圆润,也不柔和,笔笔都是风骨峭峻,嶙峋得锋芒毕露。
她的字和她这个人一样,并不那么柔和。翻来覆去,写的都是一句话。
一直写到了第十七张,盛夏里才放下毛笔,有夜风吹过,没有经历过任何烫染的纯黑长发就柔顺地披散在肩膀后,甚至隐隐拂过腰部。
她的手机一直就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想了想,还是拨去了一个电话。
给刘秘书的。
刘秘书是盛延的助理,已经在他身边工作了二三十年了,相比于忙碌于工作的盛延,盛夏里和刘秘书交流的反而更多。
盛夏里站在米白色窗边,望着窗外的洋房草木,声音被风一吹就化入夜色中:“我想了解一下,给孤儿院设立一个慈善项目需要哪些流程?”
“孤儿院?shirley小姐,你前两年不是已经……”
盛夏里做起决定来比谁都要理智,“那时候是公司成立的,我现在打算从我名下的资产拨出一部分。”
她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
刘秘书一向不会过多询问她的隐私,在通知过盛延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盛夏里提出的慈善计划了。
不过名字还没定下,他提出的几条建议都被盛夏里一一否决了。
她小时候去过几次孤儿院,但这次回国之后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红港孤儿院如今发展的怎么样了。
几天后,盛夏里在饭桌上也和盛延提过这件事,虽然盛延醉心于事业,但在慈善方面也从来没有吝啬过。
只是盛延本人不大高兴孙女把自己私房钱里拿出来做慈善,说用不着她出钱,直接走他的账。
盛夏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孤儿院转转。
盛延虽然有心要去,但是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这段时间他有开不完的会议,忙着海外合作,实在是抽不出身,也只能拒绝了。
她只能一个人去孤儿院。这两天陈不周也没来盛家山顶别墅,只有于咏琪陪着她。
她甚至开始怀疑陈不周这两天没有出现是在刻意避着她,刻意和她拉开距离,也许他不中意和人传出亲密关系,也许他讨厌她。
盛夏里试探性地问了于咏琪一句。
后者像是什么都不知,语气不太在意:“陈sir这两天没来好像是请了假,不知道去哪了。我都唔知。”
于咏琪没开车,而是和盛夏里一起坐在后座,漫不经心地说:“每年这两天他都会消失,我们都已经见怪不怪的了。”
盛夏里对这个回答半信半疑的,没再多说。她怕自己再问下去,会被看出那点少女心思。
可哪知她和于咏琪看到孤儿院,就看见了那道孤寂开阔的身影。
陈不周的肩很宽,宽得能搭桥,所以几乎没办法和人认错,实在是太鲜明了。
于咏琪和盛夏里对视一眼,两个人没先去找院长,而是慢慢靠近陈不周。
陈不周对于背后的动静总是反应得很快,仅仅是脚步声便让他意识到什么转过头——
他难得没穿西装,也没穿警.服,一身干净白衬衫被风吹得闲散而冷淡,太平洋宽肩将衬衫落拓地架住。他站在那,转头时黑发被风吹得松散慵懒。
他眼神又随意又慵懒,脱下那身西装,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既松弛又轻松的气息。那个场景,总让人想起文艺片画面。
风直面吹来,盛夏里只觉得心脏里砸下一颗小石,泛起涟漪。有反应的不止她一个,甚至还有小女孩。
她还没到陈不周的大腿,用手拽了一下陈不周的衣角,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而陈不周也果然回头,向来淡漠的眼睛很包容地看着小女孩,她扎着羊角辫,说话有点结巴,但是很认真很真诚。
“大哥哥,你能不能等我长大啊?”
“等我长大了你可不可以娶我?”
于咏琪噗嗤一笑,笑陈不周人格魅力太大,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八岁小妹妹都被他而俘虏。
“陈sir,你这人格魅力也太强了。”
陈不周又再次慢腾腾蹲下来,用手笼着风,面无表情地击碎少女心,“不是哥哥了,叫叔叔。”
“大哥哥。”
“叔叔,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话是这么说,可陈不周看上去还是很年轻。
他身上一点也没有油腻的中年气质,只让人觉得是成熟淡然的青年人,帅得干净利落,是很正宗的港风帅哥。
人小鬼大的小朋友眨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改口,继续问:“叔叔,那你会不会来娶我?”
“为什么?”
小朋友歪歪脑袋:“因为大哥哥你好帅哦。靓仔哦~”
小小年纪,还是个颜控。
陈不周表示冷酷拒绝。
他不太能应付小朋友,只能又塞给人一个棒棒糖,连小朋友的脑袋都没敢摸,塞完糖擡脚就走。
他声音松散随意。
“你们怎么会来这?”
原来没有工作、在平时生活里的陈不周是这样的。
他身上既有老派的真诚与稳重,又有新式的随意慵懒,两个时代的做派缩影在他身上。
盛夏里怔忡了片刻,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回答说:“我来办个慈善基金。”
于咏琪接话:“我陪她来的。”
“是吗?”他递过来一眼。
盛夏里有些无措地摆摆手,耳根子都发烫,不敢去看陈不周的眼神。
但是陈不周只是很温和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问:“是什么基金?我可以帮忙吗?”
陈不周他这个人吧,是一种善良的成熟,知世故而不世故,哪怕被打压也理想永不褪色,一直有清晰的人生目标,也一直在追寻自己人生的意义。
盛夏里之前听过他说过一句话,不要执着于其他人都认可与赞美,过自己的人生,我们都是朝着未来而活的。
他说话看似平常简单,其实一直很有深度很有思想,这也是他这么沉寂孤单的原因之一。
盛夏里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沙哑地问:“你是来孤儿院——?”
“来看看。”
陈不周眼底神色似乎微微一动,又转瞬即逝,“以前有个朋友是孤儿院长大的。”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落在盛夏里身上时,在她的衣物上停顿了一小会。
她穿得很有少年气,宽宽大大的白衬衣,水蓝色牛仔短裤露出笔直修长的长腿,还戴着一顶深蓝色小熊牛仔鸭舌帽。
没有首饰,也没穿奢侈品。
小朋友们显然是和陈不周很相熟,没有陌生情绪,反而很依赖他,他们很热情地叽叽喳喳地接话,黏糊在陈不周身边。
“大哥哥经常会来看我们,给我们送零食的!”
“我长大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做警察!”
盛夏里被一个小朋友拽了一下尾指,低头一看,就看见小朋友期期艾艾的眼睛。
小朋友声音细小:“姐姐,你几岁啦。”
盛夏里眼神一点点亮起来,难得露出柔和真切的笑容,眼睛也像是在笑,“我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周岁了,你呢?”
“我今年七岁了。”小朋友乖乖回答。
“我还以为姐姐你是高中生呢,我们这有个姐姐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耶……那姐姐,你和那个阿sir哥哥,差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岁唉。”
“是九岁。”
陈不周坐在不远处,一条长腿曲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石桌桌面,声音有些随意地纠正她。
“好好学算数吧,小朋友。”
盛夏里还想说什么,但是院长很快就出现了,要洽谈的事情不仅需要刘秘书出场,也需要盛夏里本人出面,她只能先离开一会儿。
刘秘书向来做事缜密,所有条项都拟定得很严谨,所以他们没聊多久就差不多结束了这次会面。
院长阿姨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长着一张很和善的脸,盛夏里向来观察人很仔细,观察了一个上午便看出来她是真的对孩子们好,也是真的很受这些孩子的爱戴。
从房间里出来时,她差点抓住盛夏里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她的手有茧子,但是很温暖,是说不出来的温暖,和所有妈妈一样的温暖。
盛夏里被抓住手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也没立刻抽回手,最后还是刘秘书替她解的围。
而陈不周就站在走廊尽头,身形落拓,双手随意懒散地插在兜里,微微仰着头在看屋檐外的天空,喉结线条清晰明显。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缓缓转过头。
“聊完了?”
“嗯……”盛夏里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眼底有点闪烁着的期待,“你是在等我们吗?”
他回得很干脆:“嗯,我送你回去。”
于咏琪出声打断他们,有点疑惑地问:“这么早回去吗?我今天答应过要带夏里去音乐广场转转的,最近音乐喷泉附近鸽子挺多的。”
陈不周微微拧眉:“去那片音乐喷泉?”
“是啊,音乐喷泉不是你最常逛的地方吗?我之前有次凌晨一点,还看见你在那散步遛狗。”
陈不周凌晨一两点还在散步这件事,盛夏里也知道。
是那天,她递给他信封的那天,他像个真正的朋友一样安慰她劝她时说过的话。
他说,“一天里,我最中意一二点的凌晨。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很安静的凌晨,空气也还算干净新鲜,氛围很安静,天空虽然暗暗的,没什么星星,但我很中意。在那个时间段慢慢散步,能够好好感受生活,思考更多的事情。”
盛夏里还记得那天陈不周说:“你也可以好好思考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过去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的你怎么样,都比不过未来的你的想法。”
他还说,“你还在人生的春天里。”
一直到他们抵达音乐喷泉时,盛夏里都还没从那段话里出来。
宽广而具有艺术气息的喷泉水池随着音乐的波动而起伏,花洒一般落下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无数只白鸽伴随着风从天而降,一只鸽子停落在盛夏里手臂上,她一动,鸽子随着鸽群唰地一下从陈不周背后飞旋而起。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但这一瞬间的陈不周看上去不仅很温柔而且很慵懒。
他手上拿着份文件,明明帅得很有锋芒的一个人,在此刻,在大片白鸽的背景下显得那么温柔。
陈不周盯着那大片白鸽看,声音有点漫不经意地:“其实这个时间段人还挺多的,还是凌晨安静些。”
盛夏里没说话,神色有点愣愣地。
她不知是在看白鸽,还是在看人。
但其实国外艺术广场也有很多白鸽,甚至很亲人,但盛夏里还是觉得她现在见到的才是最好的。
陈不周见她没说话,侧过头朝她看来。
盛夏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飞快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假装自己要拍照。
“在拍白鸽?”
盛夏里点点头,摄像头对准它们,接连拍了很多张,有的在地上站着,有的正好刚收起翅膀落在地面上,还有的正展翅高飞。
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蓝,音乐喷泉的音乐声如流水般温柔地匝着人。
而每张相片里都藏着一个背影。
他就坐在水池边,黑色短发被鸭舌帽压着,他身后是一大片正在飞的白鸽,画面美得像是文艺片海报。
陈不周的背影看上去宽阔而沉默,像是被海水冲刷的黑色岩壁,肩很宽但却并不突兀,不是健身房硬练出来的那种双开门宽肩,背也不像练出来的那么厚,反而很颀长利落。
照片里没有他的正脸,只有侧脸线条。
好几张照片连在一起,就像是一段模糊视频里的一帧帧画面。
他随手将黑色鸭舌帽微微往下一压,似乎要回头看向镜头。
鸭舌帽其实会遮住大半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但是陈不周的鼻梁却在鸭舌帽下愈发瞩目,骨骼线条流畅笔直,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雕塑鼻梁。
陈不周的长相帅就帅在他的t区要比一般人立体得多,不像真人,更像建模,眉峰立体清晰,随意慵懒的眼睛让他看上去不那么有压迫感。
于咏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冷不丁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陈sir挺帅的?”
盛夏里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啊。”
“告诉你个小道消息,陈sir以前还被林嘉助那笨蛋问过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陈sir当时整个脸都臭了,说像话吗。”
于咏琪语气意味深长:“陈sir只是忙着工作,但当然,对女生还是有兴趣的。”
盛夏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耳根子发烫。
而于咏琪却丢下了她走向了陈不周,不知她和他说了什么,陈不周单手插兜,接过于咏琪递去的手机。
他乌黑的眉梢眼角对比鲜明,给人的审美冲击感很强,很有港味。
而盛夏里愣在那里,听见他说。
“shirley,擡头。”
盛夏里就擡头,正巧撞入他的镜头里。
相机记录下的少女美得像是无数樱花花瓣碾碎而成的春天三月,原来人世间还这么美好,幸好她没有腐烂在冬天。
盛夏里忽然想起一个理论,那个理论指出,宇宙可能在不断轮回,而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重蹈覆辙。
从量子理论来看,一个粒子想要回归到最初的位置需要十分漫长的事件,甚至是万亿年千万亿年也不止,而这样一个粒子回到最初位置的过程,就被称为“庞加莱回归”。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
他站在光里。太温柔。外表冷硬,内心却太柔软。
柔软到盛夏里也硬不下心。
他刚好出现在这里。
她恰好与他相遇。
是因为在此一百三十八亿年之前,所有不可思议的巧合偏偏又全都恰好撞在一起,无数机遇与可能性的撞击就像整个宇宙中粒子和随机性的共同合力。
一切都刚刚好。
所有巧合恰好聚集,造就他们都相遇。
幸好幸好,幸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降临在她的这个世界。
而她那尘封已久的心脏久违跳动,仿佛干涸已久的湖在渴求着一个、属于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