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35
今天的气温尤其热。
山顶别墅冷气一直开着,练舞室的门没关上,音乐声从里面缓缓倾泻而出。
盛夏里在房间内跳舞。
她常年练舞,背脊也总是挺直的。
这一点和陈不周很像,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刻入骨子的习惯,其实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她的气质很不一样,鹤立鸡群。
而陈不周就一身板正西装在门外站着守着,偶尔也坐下,稍稍休息。
他坐下来的时候,也会偶尔很给面子地安静欣赏一会,正巧盛夏里也刚好在一支舞。
她穿着并不简单的芭蕾舞裙,那是由高定大师专门定制的,兼具繁复的工艺和奢华的材料,剪裁立体漂亮。
裙摆重重叠叠,旋转起来像一朵花,但又不会太过华丽,很符合她这个年纪。飞逸浮动的裙摆谱作盛夏的歌,轻盈而飘逸,灵动而优雅。
陈不周就只是眼神温和地看着,一直到一舞结束,他才不紧不慢地鼓掌。
虽然不懂芭蕾,但是视觉上的美感没办法说谎。
她跳得的确很好。
盛夏里的面孔是典型的精致面孔,小头小脸,不笑的时候倔强清冷,眼神又有故事感。
做完最后一个收尾动作,盛夏里立着的脚尖才终于放平,脚跟才着地,小腿被芭蕾袜勾勒出笔直修长的线条。
她走到角落,从椅子上拿起水杯。
她仰头,喝了一口。手指微微攥紧水杯,声音有些轻:“这支舞,是我自己编的。”
“叫什么名字?”陈不周问。
盛夏里停顿了一下,出声:“名字,大概叫《花与爱丽丝》。”
他黑眼睫翕动了一下,有条不紊地说:“挺不错的。虽然我不怎么了解芭蕾舞,但是你真的跳得挺好的。”
盛夏里却摇了摇头,“其实我芭蕾跳得没有古典舞好。”
陈不周视线忽然停留在落地镜某一处,微微一顿,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不对劲,还没来得及抓住就一闪而过。
盛夏里走了两步,正好挡在了那面墙前。
于咏琪从门外走进来,正巧听见这句话。她随意撩了一下短发,插入话题说:“已经很好了。”
盛夏里其实是因为古典舞而年少成名的,从四岁跳到了十六岁,只是可惜在后来没有坚持下去,出走国外的时候,各大报刊杂志都纷纷叹息一个天才少女的坠落。
她一回国,盛延就大手一挥,花了大把钱雇舞蹈演员,替她办了一个舞团。
“那为什么后来不继续跳了?”
于咏琪好奇,于是随口一问。
为什么不不跳了。
因为必须去国外。
因为开始中意上芭蕾舞鞋带来的痛苦,因为只有痛苦才能让她清醒,提醒她仇恨。
因为开始学各种其他技能,去增强腿部力量,去骑摩托,去练射击……
未来她还要继承公司,身上压着的担子让她不能只顾自己,那么偌大一个集团,那样一个国际银行,一个小小的动荡就会对无数员工、无数股民、无数家庭造成打击。
她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必须承担起她的责任。
盛夏里想了想。
她主动开口说:“下次我邀请你们,去看我的古典舞演出。”
“好啊。”于咏琪很快应下。
陈不周停顿了一会,才说:“如果没有工作的话,我会去的。”
于咏琪的目光上下扫过盛夏里,唇角微微弯着,眼神柔和地说:“这条芭蕾舞裙挺漂亮的。”
“这件?”盛夏里转了一圈,指尖提着裙摆,全方面展示了一遍舞裙的魅力,透着血色的指尖轻轻地抓着布料,柔软,像陷入绵云中,她声音也柔软,“这件是法国高定大师Anastasia Lacroix的作品。”
裙摆随着年轻天鹅的旋转而蹁跹。
那是盛夏光年里极具生命力的,灵动的,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一朝盛开的花。
“陈sir,”于咏琪看向陈不周,“以你男士的眼光来看,漂亮吗?”
陈不周听见声音。
擡头。
他坐在那,姿势也挺端正,向来不驼背,背脊笔直,衬衫扣子也一丝不茍地系到了最高,目光只是浅浅地从裙身上一点掠过。
紧跟着,他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很他这个人一样:“很好。”
盛夏里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一撞上,心头就慌了起来,便问于咏琪:“我还有百来套舞裙,要不要去我的衣帽间转一转?”
于咏琪欣然答应。
两人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盛夏里纤瘦白皙的手掌搭在门把手上,微微一转,就像推开了秀场大门。
她的衣帽间设计地尤其大,大约有百来平米,那是父母还在世时特地设计的,从古典舞裙到芭蕾舞裙,从日常便服到秀场高定,甚至还挂着几件好莱坞的戏服。
于咏琪有些惊讶:“这不是那个好莱坞著名电影里的戏服吗?”
盛夏里看了一眼,神色平平,直接拿起那件拖地蓬蓬裙,递去,给她仔细展示:“这件?是原品没错。”
“这也是买来的?”
“这是我还小的时候,大概是十四岁刚看完那部电影,久久震撼。随口说了一句好中意女主角。但爹地听岔了,误以为我是中意裙子,就派助理飞去大洋彼岸找了好几周,也废了不少工夫,辗转各国,最后真买到了这件原版。”
盛夏里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裙子上,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指尖轻轻贴上那高档布料,丝滑,微凉,声音小小,“全世界,也就这么一件。”
“真的很漂亮吧?”
“当然,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早些年的审美是真的不一样,像仙裙似的。”
于咏琪点了点下巴,仔细一一看过流光溢彩的布料纹理,如天边低垂长云般的大裙摆,点评道:“看上去应该是放在博物馆里展示的。”
盛夏里只是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那时候,她比公主过得还要幸福,想要的都得到。
她的衣帽间实在有太多高级定制,相比各类奢侈包包,更多的是高定礼裙,胸针、项链、甚至是冠冕。
以前小时候每过一次生日,爸爸都会送她这样一顶皇冠,由白金与各色宝石打造雕琢而成,款式不同,宝石不同……但都一样昂贵。
于咏琪难得调侃一句。
“从今以后我也是见识过公主衣帽间的人了。”
公主…
盛夏里神色微微一动,又转瞬即逝。
“小时候爹地告诉我过一句话。”她说,“公主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会在意自己裙摆的弧度,以及头顶的王冠。”
“你爹地说的没错。”于咏琪若有所思:“果然是有钱人的教育方式。”
跟在两个女人后面的陈不周靠着长柜,眼神放落,也跟着点头,开口道:“说的很对。”
从衣帽间逛完回来,经过一扇门,于咏琪疑惑问那是什么房间,盛夏里才解释,那是书房。
“专门练字用的。”她推开门。
那扇门打开,mada于只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墙壁上诸多装裱的书法作品上,眼中兴趣转浓:“你书法也是从小培养的吗?”
“嗯。”盛夏里淡淡点头。
“除了书法、芭蕾、古典舞你是不是还会别的?”
“女孩子果然要好好培养……”于咏琪近来越看盛夏里越像妹妹,甚至有种很想好好养她的冲动,希望她吃得更多一点,别再这么瘦弱。
以后她要是有了孩子,也得让孩子从小培养兴趣爱好。
“我们其他人都会别的。我甚至还没有其他人会的多。”盛夏里倒是不骄傲。
“骑术、滑雪、乐器、各国语言……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我还有个混血同学会三十六种语言,其他人给他取了个诨名 ,就叫三十六变。”
“我只会两种。”于咏琪严肃地数数,“国文和英语。”
后者还是他们所有人都会几句的。
走进练舞房,盛夏里又开始跳舞。
像这样的一幕,其实经常发生在盛家山顶别墅里——
她在练舞室里跳舞。
轻音乐混合着夏季特有的香气,她擡头的一瞬间让人莫名想起近年上映的那部电影《赎罪》的场景:
树叶枝桠在夏日午后轻轻摇晃,少女提着裙摆在树林中光着脚踩在草地上跑,光与影在她脸上变幻,灵动似上帝闲来无事的杰作。
而他在门外站着,或是在门内坐着,偶尔会接接电话,办公,黑西装黑领带白衬衫,黑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盛夏里很中意看这样的陈不周。
像风一样,随性的,慵懒的,游刃有余的。
陈不周。
但当然,她更中意看工作时的警官先生。她偶尔也会去警署,只在会客室坐着,是为了减轻陈不周的工作。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么过去的。
这周周五,他们从警署出来。
还是由陈不周亲自送她回家。
刚从警署出来,经过门卫室,他们正好撞上了一个中年妇女。
陈不周脚步一顿,主动和对方打了一个招呼,点头说:“薛太太,好久不见。”
被叫做薛太太的女人穿着一身灰色针织外套,眉宇间有深深的沟壑皱纹,神色总是戚戚然的。
她听见陈不周的声音,就转头看了过去。扯起一个笑,眉眼舒展开了些。
她问陈不周:“你这是要回家了吗?”
“不是回家。”他说,“只是出去一趟。”
薛太太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小姑娘。
她才刚刚到陈不周肩头的位置,很年轻很漂亮。水绿色的绑带套衫搭着米粉色短裙,长长的米色袜套正好到达膝盖下方的位置,银色裸色系的小皮靴,衬得双腿笔直修长,走的是很日常的芭蕾少女风。
浑身上下都是她这个年纪才有的灵气。
薛太太神色微微一顿,紧跟着问:“小周,这是你的同事吗?”
盛夏里神色没变,眼里也没什么端倪。
她在等陈不周的回答。
陈不周回答得不慢,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介绍说:“不是同事。是朋友。”
他没有用“小朋友”或是“工作对象”这类词。
盛夏里撇头去看他,显然是没料到。
他竟然会这样介绍她。
不是工作对象。
不是任务。
是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会用,这个营养液感谢总是没法显示。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