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ti 作品

天若有情

天若有情

Chapter 49

她还记得,那是三年前。

某个深夜。

郊区道路荒僻,几近没有人烟,坏了半个月还尚未修好的路灯下,一身纯黑色的鸭舌帽青年低头快步走着。

他走路毫无声音,像是极其擅长融入黑暗,不引起任何人察觉,一路下意识压着鸭舌帽,左拐右拐,在狭窄逼仄的巷道里来回穿梭。

他站定一栋外表平平无奇的房前。

他视线在门锁上停留片刻,锁孔转了半圈,和他出门前不一致。显然,有“不速之客”在他离开时闯入这栋房子。

他如常地掏出钥匙,插入门锁,一转,把门一推。

吱呀——

门被推开。神秘男人单手插着兜,压着鸭舌帽,月光将他的身影投落在地面上,身形落拓。

他低声,冷冷:“谁让你们来的?”

黑暗里几个人现出身形。为首的那人是个秃瓢光头,擡了擡眉毛似乎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发现的这么快?”

他一个字都没说:“……”

冷的要命。

等到来人表露了今晚想要借宿的意思。男人面无表情,唇角弧度尽数敛下,眼皮都懒得掀,只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安全屋。”

意思是不肯了,拒绝地不留情面。

光头有些不大乐意了,但还是补了一句:“这是那位的意思。”

神秘男人砰的一声关门,径直走向沙发,所谓的沙发其实只是俩木椅,硬邦邦的。他往那一坐,从容冷漠地叫他们反倒在心底微微吃惊。

他声音低沉冰冷,没有半分笑意,只冷飕飕地问:“他为什么找到我身上?”

“啧,我们还拖家带口带了一个累赘,这家伙也怪邪门儿的——万一她给我们惹事,被条子端了怎么办?”

为首的光头忽然从身后扯出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孩子灰扑扑的,身上有纱布,那双深黑眼瞳正冷冰冰地看着他,她身上衣物还有斑斑血迹,很新鲜,估计不超过一天。

他微微一顿,移开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声音讽刺得很:“我怎么不知我们几时还干起了人口贩卖的活?”

“——卡司。”

光头一脸不耐烦,特意加重了喊他的那两个字,威胁意味明显,“这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了,这都是那位的意思。”

“晚上不能闹出声音,不能动手。”

这个被成为卡司的男人——也或许是杀手,冷冷补充,“我不想看见血。”

光头听得挺烦,但也一一应下了。等人走了,才恶声恶气地低骂了一句:“要求一堆,婆婆妈妈的,拽得二五八万的,多说一句话会死是吧?”

“冷冰冰得像个死人脸。”

而卡司早已单手插兜,回到房间。

将冷酷贯彻到底。

他打开房门,又很快关上。

他踏入房间就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机,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偶像剧,他把声音调到最大后从各处翻找出很多监听器。

这翻出的十来个监听设备不是旁人装的,而是他本人亲自装在这栋房子各处的——留下这么一手,为的就是提防有一天被什么人闯入,翻找他的信息。

他并没有没放松下来,坐在单人沙发上调出所有监听器一一听过,垂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就是说两句“他x的他冰箱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和“这小子真是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跟着k先生能混上天?”

保险起见,他又翻找了一遍卧室。

从衣柜一路翻到床板下,确认没有其他人的监听器后才往床上一躺。

但也没掉以轻心。谁能保证这个小孩不是试探他的一种手段,试探他是否真的衷心,是不是警察的卧底。

这种情况下,他没法安心睡下,心底的那根弦自始至终都隐隐地紧绷着,攥着应该安全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

今晚,注定不能安心睡下。

保险起见,他没有着急联系对接人。

深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枕头下冷冰冰硬邦邦的枪管也坚硬硌人。

“卡司”一夜没合眼。他几乎是看着天一点点地亮起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其他房间的动静,却没听见什么声响。

那个人质从头到尾也没说话。

他们没有欺负她。

第二天天一亮,房间里就传来动静。

卡司默不作声地拉开房门,背靠着房门,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唇角微微绷着,冷酷得不易亲近。

就撂下了俩字:“要走?”

其他人对视一眼,才慢腾腾地回了一句:“嗯,还有事。”

盛夏里就站在他们后面,隔着几名匪徒的重重背影望向那个人,那个冷淡的身影一身都是黑色,就像是潜行于黑暗的杀手,面无表情地半低着脸。

他是置身于黑暗里的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卡司。

他们都叫他卡司。

他什么都没有说。

意思就像是让他们快滚。

当然。他们为了完成那人派下来的任务,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就要带她离开。

咔哒——

门外上锁的声音悠悠落下。

盛夏里双手被缚,被他们关在这处工厂仓库的二楼封闭空间,听着他们把门锁上了,闲谈着要离开。

他们没想对她动手。

夜幕就这样一点点降临。

十六岁的盛夏里想。如果警方再慢点,也许她会一个人活活饿死在这。

与此同时,天边低垂着几颗星子,浓厚的重云似乎离屋顶很近,这里靠近郊区,几乎没有高楼大厦,只有连片的居民楼与工厂楼。

就在这浓厚黑夜里,猝然,有某道身影出现在屋顶。他站着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辆车毫无防备地从工厂楼里开出。

而那辆车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很快消失在道路上。

见车开远,男人才压了压戴着的黑色鸭舌帽,又慢条斯理戴上射击防护眼镜,开始极速奔跑。

他跑得很快,身姿矫健,一把推开顶楼天台的门,在天台急速奔跑。

并不是所有房屋都能连成一片。

天台与天台之间自然是隔绝的。但在看见前方已经没有路之后,他果断终身一跃!

黑暗中,他轻松跳上了另一栋房子的屋顶,在地面上借势一滚,又很快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奔跑。

没有人看见,在黑夜里,一道纯黑冷酷的身影正在房顶跑酷。

高楼的头顶是天台,还是平行于地面的,比较容易奔跑,反倒是那些瓦片屋檐不大好跑,他踩着屋脊飞速奔跑,跳过一楼接着一楼。

他连续翻过很多屋顶。

潜行于黑夜之中。

眼看着快要靠近目标地点,看见工厂挂着大锁的门。

门锁了。

他们这行接触炸弹的,对开门很敏感。不能轻易进去。

他有预感:可能会有炸弹。

没有犹豫太久,他站在一栋废弃居民楼的楼顶,猝然双手抓着那栋房屋走廊护栏,飞速顺着墙壁管道往下爬。

他的身形像是潜行于黑夜的猎豹,从五楼一路顺着下了三楼,双腿一踹,成功跳在居民楼三楼的阳台上。

他盯着对面楼的仓库,微微眯起眼睛,在黑夜里伸出食指,漫不经心地轻轻调整了一下防护眼镜。

卡司已经看见了那个身影。

或者说,陈不周已经看见了那个身影。她被捆着手,绑在椅子上,双目被黑色布条覆盖住。转头不大好。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但相较于跑上楼,陈不周往往更中意另一个方式,他毫不犹豫——

咔嚓咔嚓咔嚓——仓库二楼的窗户玻璃一瞬间化成碎片,被轻松踹碎。而他就势一跃,从居民楼三楼阳台很轻松就跃入了工厂仓库的二楼。

盛夏里闻声,苍白着脸,擡头望去。

她刚刚折腾半天,才取下眼罩。

就看见一个身影,如天神一样踹破玻璃窗,就势跃进二楼平层。

电光石火间,她仅想起一个词。

神兵天降。

潜行于黑夜的那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出现。

盛夏里和普通人不一样,她记人挤得很清晰分明。

哪怕只见过一面。

她记得他。

他们叫他卡司。哪怕是他现在换了一身行头,和昨晚的那个人气质大为不同,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他。

他大概是一名职业杀手才对,毕竟昨晚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酷的劲儿,冷得浑身都像是浓厚黑夜。

被运押走的路上,她被黑布蒙着眼睛,听着他们聊天。也听见他们敢怒不敢言地暗骂那个叫卡司的人两句,大概是分属于不同部下。更像是对头。

而他的代号。

卡司……

她猜不大出来,只估摸着这个代号的意思是实力很强劲。但究竟是什么程度的杀手才会领到这种代号。

可盛夏里还是不敢置信。

这个人——他竟然就那么轻轻松松从对面楼房高层纵身一跃,竟就势从对面废弃居民楼三楼阳台轻松跃入密室内。

硴啦硴啦硴啦硴啦——

轰鸣般的碎玻璃声响在她除下眼罩的同时出现,她恍若大梦惊醒,瞳孔猝然微微放大。

她看向他身后的窗——密室玻璃窗已经被轻松踹碎,霎时化作片片碎玻璃,旋即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终于涌入,而她像是脱水的鱼,终于能得到一席之地。

后来很多、很多年过去,她都始终不能忘记,她始终记得这一晚他戴着纯黑鸭舌帽,透明射击防护眼镜,一身黑色作战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三年。三年过去。

盛夏里始终不敢相信,甚至怀疑他只是她在绝境里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

怎么会有人从那么高的高楼纵身一跃,破窗而入。人怎么可能做到轻轻松松从对面楼房高层纵身一跃,就这么就势跃入密室。

——这两楼距离至少有四米以上。

在盛夏里惊惶不定的瞳孔底。

那道纯黑身影极具大片即视感,几乎是从天而降,一系列动作在她眼底如大片慢镜头播放。

他破窗而入,戴着那顶纯黑鸭舌帽,还戴了一副射击防护眼镜。他鼻子的峰度很完美,看不清眉眼,但下颚弧线也是干净利落,这让她想起自幼接触的西方人物石膏模型。

她惊余间谨慎地没有主动开口。

他沉默,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碎玻璃,又刻意压低头顶的鸭舌帽,终于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

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说。

我现在就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