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61
说起来,她和他也很多天没见了。
自从那天晚上的告别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盛夏里从小受的是精英教育,她是要脸的,要自尊的,也做不成追着人跑的事。
只是她也没想到,让他们再次联系的,会是之前的那桩法庭案件。
他们之间的联系,一时间也没斩断。
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盛夏里走的不快,脚步挺慢的,比旁人落下了一截,而身边身形利落的那人——
就是陈不周。
她攥了攥手指,用力地有些发白。
陈不周也没开口,一直到他们上车,下车,两个人出现在烧烤店前,他才出声:“shirley。”
她顿了顿,还是转头,去看他。
他的面容在阳光下大理石般英俊,挺拔,“你做的很好,很勇敢,也很完美。”
如果两个女孩有在天之灵,也会很感激她的吧。
盛夏里牵了牵唇角,淡淡回道:“谢谢陈sir。”
盛夏里从来没有过和人在烧烤店聚会的经历,幼时是法餐意大利餐,长大后是独来独往,没有聚会机会,甚至连其他名媛的下午茶聚会她也一概拒绝。
她独来独往这么多年,真的快成为那种与世隔绝的富家小姐。
以至于酒杯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轻微恍惚,白皙干净的手指微微一动,轻轻攥紧了杯子。
烧烤店的拼酒声热烈而嘈杂。
林嘉助喝了几杯酒就上头了,直接站了起来,中二病发作,笑意盈盈地说:“敬正义!”
周围其他酒桌的人都望了过来,视线不乏吃惊的,但却没有歧视的。
于咏琪轻嗤一声,低低地笑了。
她擡高酒杯,爽快地一撞,啪嗒,一声脆响,她弯弯眼睛,真心地说:“敬正义!”
敬正义。没什么不对。
盛夏里这回喝的并不是酒,而是碳酸饮料,气泡一个接着一个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碳酸心情是汩汩地,热烈的。
她有着一张清冷韧劲的脸。
灯光从夏末梧桐枝桠缝隙掉落进她的眼睛。光芒坚定而干净。
她握着杯子,也说。
“敬正义,敬勇敢,敬和平。”
不相熟的人可能会被她的疏离劝退,可只要稍稍靠近这个传闻中的冷面千金,就会发现,原来啊,她也有着一颗冷静却不失热忱的、滚烫的心。
陈不周怔忡片刻,酒杯碰撞,无不真心地说:“敬你的这份心。”
“以及,敬正义。”
盛夏里也笑。
她轻声,重复一遍:“为了正义。”
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中意他。
她可以克制住不去找陈不周,可他们出现在一起,她还是会下意识盯着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看他的表情,他的动作。
意识到这一点后,盛夏里欲盖弥彰侧过脸,尽力抽回视线。
而陈不周看去时,她已经收回了视线。他只看见了她的一张侧脸,线条流畅漂亮,却很冷清疏离。
她没有在看他了。
也并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只是在和一旁的于咏琪聊天。
吃完饭,来到ktv,林嘉助表现得尤为热情,化身为麦霸从eason唱到了jay,时不时的还和他们来个互动。
季家明抽抽唇角,“这家伙是在开演唱会吗?怎么没一个音在调子上的。”
林嘉助今晚唱的却是苦情歌,唱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泪水潸潸,季家明体贴地和他们解释一句:“上次图大顾问说的没错,这家伙确实是被甩了。”
再通俗点来说,就是被绿了。
于咏琪干巴巴地劝一句:“哎嘢,后生仔,感情就是这样变化多端,没有定性的。”
林嘉助抱着酒瓶哭,“所以她这么快就爱上了别人?!!”
于咏琪捏捏眉心,压低声音对陈不周说:“陈sir,joe最听你的话,你劝一句吧。”
陈不周微微皱了一下眉,拇指摩挲了一下。
年轻人的爱只有三分钟热度。
果然,稍纵即逝。
陈不周今天没穿工作西装,只穿着一件薄款高领黑色毛衣,而像他身上这种黑色毛衣,极其依赖身材。
黑色高领毛衣极其衬托气质,却也要求极其高。穿的人背不能厚,更不能有一丝弯曲,脖子得修长,气质还得出众,否则撑不起来。
因此,也只有宽肩、直背、窄腰的人才能撑起来。
他同时也是她有史以来,见过的这么多这么多男生里,最适合穿黑色毛衣的那一个。
盛夏里侧过脸,没有正对着他。
只是悄悄用余光看他一眼,黑色毛衣凸显出他的宽肩窄腰,以及白皙英俊的面庞。
她听见陈不周在说话。
“年轻人的感情说变就变。”他语气很淡,似乎带笑,但却没什么实质性情绪,“况且,感情这种事我说也没什么用。”
他话音刚落,林嘉助又开始下一轮悲情歌。
唱的正好是Beyond的经典老歌: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林嘉助唱到一半,莫名反应过来什么,“这首歌好像不是我点的吧?是你们谁点的?”
“于咏琪是你吗?”
“不是我。”
季家明摇头:“也不是我。”
盛夏里也愣了一下,看向大屏幕,摇摇头:“我没点过这首歌。”
“那肯定也不是陈sir点的,”林嘉助狐疑道,“难不成是误触。”
“我点的。”闻宗仪轻轻一笑,富有深意地说:“替人点的。”
他看向的那个方向。
陈不周:“……”
陈不周没有半分神情变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面无表情对上好友的眼睛。
只余歌声静静地流淌在这包厢内:
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
盛夏里的生活其实也很充实,每天三点一线,舞团、公司、家,短短一周的时间,她又瘦了不少。
在公司这方面,她的业务能力还达不到她自己的要求。
但是她有好老师。
到了周末,她约了表哥共度午餐。
“午餐?”
沈却言的声音在电话里轻缓温和,好听温柔得不像话,却极其敏锐地指出,“看来上次那个执意要出席的法庭案子已经圆满解决,是想答谢我上次给你的法律帮助?”
那日法庭案子其实出动的并不是盛家律师团,盛夏里知道盛延不赞成她出庭,特意找了姨夫寻求帮助。
她姨夫,也就是她表哥沈却言的父亲,正是红港大法官。
“当然是为了谢谢。”
“不过我还有点小问题想要请教商场点金手表哥。”盛夏里开门见山道,“这次我请客。”
沈却言轻笑一声,答应下了。
其实他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并不需要去吃那么一顿饭,不过是为了盛夏里答应了。
他其实也才刚刚回国。
也想见见自己这位许久未见的表妹。
盛夏里到了才发现来的不只表哥一人,除他外还有一个年轻男人,长相清俊儒雅,和表哥差不多年纪。
那个男人见盛夏里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轻轻笑了一声,问她:“shirley,怎么?认不出来我了吗?”
“迦洺哥?!”
盛夏里难得这么惊讶:“你也回国了?”
许迦洺半真半假道:“你表哥就这么丢下我回国了,我可不得快马加鞭回国。”
沈却言面容儒雅俊美,白衬衣一丝不茍地扣到最上一颗的位置,短发尽数往后梳起,有种斯文败类的美感。
他黑眼睫低垂,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边缘,声音缓缓温柔:“小夏里,怎么不是第一个向你的亲表哥打招呼?”
在众多兄弟姐妹之中,盛夏里的确是和却言关系最好,沈却言七八岁时是在盛家长大的,他们也像是寻常亲兄妹。
她自然不会因为这句话而不好意思。
盛夏里至今都记得,小时候表哥对她说的,超忆症是她的天赋,她不是怪物。
想起这句话。
盛夏里又想起了陈不周。
因为这句话,陈不周也对她说过。
同出一辙。
“却言哥,却言哥,却言哥,”盛夏里在沈却言对面坐下,冲他眨眨眼睛,难得一笑:“好了,我现在喊了三遍。”
沈却言的眼神隔着眼镜玻璃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盛夏里,语气很淡:“你最近心情挺好?我觉得你回国之后,也开朗了不少。”
“……是吗。”
盛夏里微微一顿。
沈却言轻轻颔首:“女大十八变,比出国前更漂亮了。”
“shirley是从小就很漂亮,”许迦洺也点头,说:“我记得小时候天天收到情书,满书包都是情书吧?”
沈却言挽起袖口,露出一小截白皙却不失力量的小臂,语气总是那么轻缓温柔:“说吧,约我出来,是有些什么问题想问我?”
盛夏里知道沈却言的时间价值千金,不比盛延便宜多少,平常人要见他都是要看时间表再三预约的。
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有一些工作上的小问题要问你……”
沈却言耐心地听完盛夏里的问题,一一解答完,又稍显赞许地看着她:“其实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哥哥很欣慰。”
“这才是我认识的盛夏里。”
盛夏里不大好意思,安静笑了下。
沈却言又问她:“想好以后的打算了吗?真的不继续跳舞了?”
“嗯…”她的声音听不出惋惜,反而带着几分认真,“我这次回国,也是因为爷爷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了。”
“集团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沈却言为人不易亲近,但是和盛夏里骨子里流露出的重感情是一样的,看重的人,他都会很在乎:“记住,你还有一个哥哥。”
许迦洺笑着插入话题:“当然别忘了,还有我,你迦洺哥。”
盛夏里点头,说:“我知道。”
沈却言近些年来已经是一刻值千金的商业巨擘,堪比商场点金手,能抽空来陪盛夏里聊聊天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待了没多久,他就抽身要走。
走之前,他本是要亲自送盛夏里回家的。
他知道几年前的那场绑架案对盛夏里影响有多大,直到今天,她都不敢一个人出门,盛延也不允许她出门不带保镖。
但盛夏里却拒绝了。
“不用送我,司机等会就来了。我今天也不是要回家,而是去一趟大剧院。”
“不行。”
沈却言这人看似温柔,其实为人处事说一不二,他人再怎么劝,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实在不行,许迦洺,你送夏里去剧院。”
许迦洺今天本就闲来无事,只是恰好听见了沈却言这一通电话,想顺道见见这位好久没见的妹妹,才来到这儿的。
他旋即点头,“是啊,夏里,我送你去吧。”
盛夏里深知自己拗不过沈却言,沈却言看似温柔好说话,实则比盛延还要固执,从小就掌控欲不浅,铁血手腕。
但他对她好,是真的好,也是真的温柔。
盛夏里只能和许迦洺一同回去,途中,两人聊得也并不多,大多是许迦洺抛出话题,她再接一两句。
毕竟许迦洺不是她真正的亲人。
在沈却言面前,盛夏里还稍稍放下戒备些,流露出妹妹姿态,但到了许迦洺这样一个真正的成年男人面前,她心底还是有戒备的。
这些年,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除了……除了陈不周。
许迦洺见盛夏里回应的并不热切,聊了两句也就不聊了,以为她是困倦了,开车也开的更平稳了。
盛夏里闭着双眸小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剧院。
“谢谢迦洺哥,我接下来还有工作,”盛夏里解开安全带,握着自己的小提包,“下次见。”
许迦洺朝着她一笑:“下次见。”
盛夏里下了车,关上车门,走了几步,又听见许迦洺在后头唤她的名字。
她站定,转过头。
就见许迦洺忽然也下了车,小跑过来,递给她一只耳环,说:“shirley,你不小心把耳环落在车上了。”
那是她不小心落在车上的。
盛夏里很快接过,说:“谢谢迦洺哥。”
“不用谢。”许迦洺温和一笑,“那我就先回车上了。”
“嗯,再见。”
盛夏里第二次告完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珍珠耳环,想了想,没戴上去。
她把另一只耳朵上的耳环也摘了下来。
再次擡起头,就撞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正巧就站在前方的红绿灯路口,人行横道边上,似乎正好走过,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短发被冬风吹得有些散乱,却又出奇得帅。
帅得很港风,视觉效果上冲击力很强。
大概没有任何人比他更适合穿黑色毛衣了,那衬得他下颌线很清晰,转角分明,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难得的氛围感。
盛夏里微微怔忡,还没说话。
她缓过神,才说:“陈警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的视线从那个男人的背影收回来,淡淡地问。
“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