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 81
盛夏里的话一出,房间安静下来。
随后,门外走廊传来一片动静。
盛夏里神色微微一动。
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但眼底已经敏锐地闪过了什么情绪。她听见了枪声。
唰——
还没等邵老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一把撞开,刺眼的光芒猛地投入房间,也同时将走廊外鲜血淋漓的雪白墙壁暴露在众人眼中。
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太有冲击力。
门甚至不像是被撞开的。
简直像是被人暴力拆开了。
那道神秘身影不快不慢地踏入房间,昆娜略微停顿,没有说话,而是第一时间上下扫了一眼盛夏里。
旋即皱眉,视线落在她淋湿的、结冰的发丝上,旋即冷冷发问:“邵先生,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其他人敏感地拔木/仓,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生一场木/仓战。
谁知道昆娜是怎么找来的?!
邵老神色大变。
“你怎么来了!”
昆娜声音带着笑,语气缓缓像是在念诗:“不是你想要和我谈谈交易么?所以我就先来了。”
“想要用她和我做交易——你可真是,越老越……”
“不要命了。”
昆娜轻轻落下这四个字,却叫在场所有人愈发戒备起来。
邵老一瞬间被无数枪口对着。
他甚至没有料到会有这个场面发生,看着自己的亲信,他声音垂老:“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背叛我的?你们怎么敢和这个女人狼狈为奸-”
现场局面一改。
昆娜反而成为了掌控者。
只有盛夏里没说话,她冷静的要命,甚至不像是处于劣势,仿佛现在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不是她。
她只是轻眯眼睛,只看见那道神秘身影朝自己走来。却依旧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被绑在椅子上连挣扎都没有。
昆娜慵懒沙哑的声音传来:
“爱丽丝,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大提琴般优雅、成熟、大方、低沉、却又充斥着无限神秘。
盛夏里对其他所有声音,恍若未闻。只是直直地与Queena对视。
Queena同样回望着她,对门口冲进来的几个打手视而不见,双眸罕见地微微眯起来。
望着盛夏里那双不服输的、倔强的、不肯后退的眼睛,操牌手眼底终于隐约浮现出一二回忆的神色来。
当年,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坚韧的充满韧劲儿、充满生命力的眼睛。像棵小白杨一样。
充斥着韧劲,还有狠劲。
她太喜欢她眼睛里的那种恨意了。
那种属于野生动物的、狼一般的眼睛。
半晌,操牌手才缓缓开口:“my Alice。说真的,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你…”
“他们对你怎么样?欺负你了吗?”
盛夏里没有立刻开口。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朋友,也不会再为这种事惊慌失措,多掉一滴眼泪。
她只是缄默,缄默。
甚至丝毫不畏惧地和此刻掌握她的生杀大权的这人对视。
操牌手微微俯下身,对一旁指着她的木/仓管视若无睹,声音带着沙哑笑意,仿佛带着什么奇诡的魔法。
“——害怕吗?”
“怕死吗?”
“有些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甜心,你知道姓江的那家想要动你吧。”操牌手像是因想起什么而发笑,“哈。他们居然敢找上我的人,想求我——帮忙动手。”
“你知道的,我绝不会伤害你。”
盛夏里当然知道。
她不蠢。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从船上那一次宴会就知道,江家和黑杰克有联系——否则他们和炸弹是怎么悄无声息上船的。
江家要她的命,可她从不害怕。
否则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上法庭。
操牌手盯着她,优雅,却攻击性极强,像是在欣赏着此刻她眼底的这分冷静,神色微微炽热起来。
她音色也如其人,优雅得要命,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殿堂里挑出来的:“甜心。他们可真蠢。”
“我动谁——也不会动你。”
“你有选择的……追随我!”
“说‘好’。”
Queena的声音摹然压低,嗓音低沉,仿佛带勾子,格外温柔诱人。
这是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盛夏里知道自己后脑勺正贴着一把枪,但她从来不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也从没有沉溺在安宁的表象里。
她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仇恨。
盛夏里擡起眼睛,很平静地与面前的操牌手对视。
她是黑杰克的第一把手。
是所有人俯首听命的存在。
她们相距很近。
盛夏里甚至可以看清那个令人闻风丧胆、杯弓蛇影的操牌手脸上的每一寸线条。
她其实很美,看不出年纪,五官看上去像是一寸寸精雕细琢出来的。
那是一种经历沉淀的、贵气逼人的优雅知性美,而她穿着从不暴露,反而钟爱将每一寸肌肤都隔绝于衣料之下。
盛夏里很自然地勾了一下唇角。
“…好。”
“哈——”Queena低低地笑了出来,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修长分明,轻轻地抵着自己的额头。
“good ss!”
乖女孩。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操牌手,你突然闯到我这里来,究竟想要做什么?”邵老擡起木/仓,表情不大好看,他并不称她为夫人,甚至直起腰大声质问。
“道歉。”
Queena耸耸肩。
“——什么?”
“道歉而已。”
操牌手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脸的平静淡然,“你绑架了我的甜心,派了十几个杀手追杀她,还这样对待她。我让你道歉,你觉得很为难吗?还是我的话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周围人迟疑,面面相觑片刻。
邵老在外貌上看上去要比操牌手大一辈,言语之间也有视自己为长辈,将操牌手看做小辈的意思。
但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跟着操牌手的那位杀手——那位无人不知的Cr,不知在几时已经闪身出现在他身后,木/仓口抵住他的太阳xue。
咔哒——子弹上膛。
邵老脸色一白,强撑半刻,还是在枪管更加用力抵着他的那刻灰败下来,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讷讷开口:“so……sorry。”
Queena:“什么?”
“sorry。”邵老强忍怒色。
她轻飘飘道:“听不见。”
抵在他太阳xue上的木/仓管用力,木/仓口冰凉地贴着他的额头,力道加重,移开时大概能留下一块印记。
“sorry!”
这一次,声音大了很多。
咬牙切齿。
早已经坐在沙发上的Queena双腿交叠,动作高贵优雅,气质冷艳中又带着些许神秘,眉眼清冷又英气,正满意地眯起眼睛。
她的动作自始至终都极其从容,身上并没有肃杀之气,端坐在那,姿势也并不是十分严正,给人的感觉反而有些柔和,优雅得仿佛上层社会里的夫人。
也许这是众人都以“夫人”称呼她的原因所在。
仔细看,她一点也不像令那个众人心惊胆寒的操牌手。她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少女了,却还是惊人的美。
这种美是优雅的、沉淀后的美。
她的的确确,活成了真正的Queena。
盛夏里不是蠢人,她看得分明。
要说操牌手是为了给她出头才当面给邵老下脸子的,她自己都不相信。
操牌手这样缜密的心思,其实只是想借今日之事立威而已。
杀伐果断。
而她也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
整治完所谓的邵老,操牌手才转过头,看向被松绑的盛夏里,慢腾腾伸手,指尖略微一点桌面。
那只黑色手套包裹住线条流畅柔和的手背,与手臂露出的白皙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是……”
“我拿什么相信你呢?一句轻飘飘的好吗?”
操牌手声音柔缓,指尖轻轻地、万般柔和地敲击着桌面:“甜心,不,Alice,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红港警署,办公室内。
“您什么意思。”
陈不周脸色已经尽数沉下。
他双手压在木桌上,上半身微微弓起,微微眯起眼睛,“您难不成是想说,她早在三年前,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和犯罪组织搭上了关系?”
“还是想说,她和操牌手关系匪浅?”
“一个堂堂的豪门千金不去继承家产,跑去和犯罪组织来往?!”
“我没有。”
徐总警司转过身,站在窗户前回视他,“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我们警方自然不可以忽略任何可能。”
“你知道B组目前在跟的是谁吗?那个江家,在红港鼎鼎有名的江家,也不是有钱人家吗?”
“我们线人传回来的消息。江家和那个黑杰克有联系,你懂吗?!”
“几十年前,那时候红港还没回归,时局动荡,街头枪战我不知道参与过几多回,我的身体里更是不知道留下过几多道伤疤、几多颗子弹?”
“在那时,豪门发家谁没有踩过黑白线,谁不是游走过黑白线的?!身后没有刀,怎么创出名堂?!”
“那些年时局并不太平,一个富豪身边不知要雇多少保镖,才能从枪击、爆炸、绑架中全身而退。你知道的,之前o记还跟过龙头教子——黑.道太子爷那个案子。”
“只不过现在他们都金盆洗手了。”
他脸色难看起来。
徐警司循循善诱,甚至柔和语气苦口婆心劝解:“阿Chow,我教过你。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都不一定可靠。”
“哪怕她对你来说,是枕边人。”
“可你怎么知道,她接近你,和你交往,不是为了从你那得到什么?”
陈不周站直身体,背影宽广笔直。
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即便是操牌手亲手救她,也并不代表什么。”
“——陈不周,按照你的意思,你是说,操牌手这个人有多么心地善良,可能无缘无故无偿救人?”
“——我不相信。”
他撂下四个字。无比坚定。
又问:“这就是你之前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原因吗?”
“废话!你疯了?!”
徐sir终于压不住怒火,“你们在一起,但凡她有问题,你身上这身衣服也保不住!”
“我想要看见你的诚意。”
操牌手笑得清浅,笑容好似优雅面具:“——甜心。如果我说,我要你亲自地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分子炸/弹,你能做到吗?”
分子炸弹。
盛夏里曾经以为那只是一种遥不可及的产品。
只是没想到,操牌手竟聪慧至此,她那逼近一百六十七的智商竟让她连续研发出如此多炸弹……甚至是分子炸弹。
谁能不听她的。
谁敢不听她的。
一管试剂注射下去后,她就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只要轻轻一按键,就能瞬间引爆人体内的分子炸弹。
何其可怕。
操牌手说话向来三分真七分假,盛夏里虽然不知道分子炸弹的存在是真是假,却明白,她必须做出决定了。
躲不掉的。
这个人已经给了她三年的时间让她做决定了。
盛夏里脸上的神情纹丝不动。
她能感觉到对方探究的目光正缓缓扫过她的身体,从她湿漉漉的发丝到脚尖。
这种透析一切的目光恍若一种刑讯。
朝着她递来,宛如见血封喉的柳叶刀刹那间穿透所有平静表象,罔顾划开皮肉时的淋漓鲜血与残酷痛楚,剖皮破骨、划破皮囊,穿透一切伪装,直白而蛮横地直抵灵魂深处。
操牌手要她有什么用?
她只是一个和其他千金并没有差别的普通女孩。她能帮到她什么?
她快要窒息。
却又逼自己瞬间平静下来。
盛夏里只停顿了不到两秒,就从善如流地单膝下跪。
四下寂寂。无人敢出声。只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孩,这个敢拉起操牌手的手的女孩。
抗争了这么多年。
逃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她还是躲不开操牌手的五指山。
她单膝跪地,无比神圣地垂下脸吻了吻操牌手的手,仿佛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教母。
隔着那层黑色手套,她低下头,但唇瓣碰到那冷冰冰料子时心狠狠颤抖了一下。
旋即出声,声音不大高。
是平静且柔和的,坚定地给人一种信念感。
盛夏里说的是——
“Be without fearthe face of your eneies.
Be brave and upright that god ay thee.”
她念了一段中世纪骑士礼的誓词。
——我以心灵之名起誓。
——我将永远忠诚于您,为您效劳,做您手中的牌。
操牌手…操牌手笑了。
她的笑持续了几秒。
也许有三秒,也许没有,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得胆寒发竖,隐隐地闭嘴装消失。
但他们想象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操牌手何其优雅、何其温柔地对她说:“爱丽丝,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怎么会往你身体里注射炸/弹呢?”
“别怕。”
“good ss,我的公主。”
操牌手语气柔和,仿佛是情人呢喃低语似的,贴过盛夏里的耳边,又多添了一句,“不过注射炸/弹也没什么,只要你不背叛我,这个炸/弹永远都不会启动。”
盛夏里擡起眼睛。
她平静从容甚至微微扬起唇角弧度,菱形唇鲜嫩得能掐出水,漂亮得不像人间客,她说:“当然。”
她连眼睫都没动弹一下。
仿佛就刀木/仓剑影都不会令她产生分毫波动,瞳孔甚至不会因此变幻。
操牌手站起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她不再提刚才的对话。
而是取出巾帕,轻轻地仔细地替盛夏里擦干脸上的水珠,旋即轻飘飘抛下一句话:“甜心,你永远是我的Alice。”
“谁都不能动你。”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做我指尖翻动的同花顺,做我攻无不克的黑杰克,做我威振八方的红桃牌,做我名动四海的爱丽丝——”
“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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