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生气

李青杏道歉道上瘾了,时不时就拎着糕点、果子过来找她。

谭意不是很乐意,但挡不住李青杏能说会道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如此热情,总耷拉着脸也不好,久而久之,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幸好李家铺子生意兴隆,她得回去看顾,终于不用日日来找谭意聊天了。

谭意舒口气。

恰是五月中旬,大地热的像个炉子,地面不断散发着热气。

就算是垫着竹席,也热的满头大汗,午觉睡得很不安生,谭意精神颓靡。

门口走廊上放着食盒,里面是季冬给李叔李婶装得酸梅汤。

西厢房门口大开,季冬正在给谭老太按摩腿,说话声时不时传出来。

谭意睁着惺忪的目光,喊上一嗓子,“我去送酸梅汤了。”

“好的。”季冬的声音传出来,“在漓江边那块地上,姑娘可别走错了。”

谭意嗯了一声,拎着食盒出门。

拎着食盒晃荡到田里,午后的太阳晒得她眼睛都打不开,只能眯着眼。

等李叔李婶喝酸梅汁时,她就拿着锄头锄地。

锄了一刻钟,谭意满头是汗,手心通红。

“好啦好啦,回去吧。”李婶笑道,“你力气小,田地锄不松,待会儿我们还得锄一遍呢。”

“快回去吧,多热啊。别把小脸晒黑了。”

谭意又拎着空食盒从田埂一路晃过去。

刚从田埂走上乡路,就看到从县里回来的季念。

头上盖着一片宽大的荷叶,她穿着寻常布衣,白皙的脸色被晒得通红,盈盈如水的眸子被日光晒得眯起。

见到她,季念也定在原地没走了,两人四目相对。

虽然一个村,但真是不熟,但不打招呼也说不过去。

“从县里回来吗?”谭意率先开口。

“对。”季念点头。

这样会不会太冷淡了?

咬咬唇,季念补充道,“今日夫人生辰,给我们放了半日假。”

谭意点头,“你是要回村吗?一起走吧。”

“哦,好。”

季冬把手上另一块荷叶递给谭意,“你脸都晒红了,用这个挡挡太阳。”

“我在前边摘的。”

“多谢。”谭意学着她的样子,把荷叶盖在头顶上。

两人并肩走在乡道中。

谭意:“我听说你在糕点铺子做伙计,好做吗?”

“没在那儿做了,目前在金银阁。”季念顿了顿,道:“我上次看见了你表哥买镯子。”

上次李青杏生辰宴,季念有看到俞世安,一进来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后来才知道他是谭意表哥。

一出手就是三百多两的富贵公子哥。

“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季念道。

谭意脸色不太好,解释道:“村里人就爱瞎传,真是闲的,我和我表哥才不是一对。”

什么童养媳、什么年底成亲、野鸡变凤凰、命好之类的话,这段日子她听到不少,村里人的嘴巴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

“我表哥……”不喜欢女人?

谭意也不晓得他喜不喜欢,总之他都过了弱冠之年了,都没有成亲,甚至连亲都没有定。

要是再过几年,就不会有姑娘家要他了。

谭意惆怅。

她改口道,“我表哥比较有自己的主意。”

俞世安很有自己的主见,死活不成亲,姨母就差以死相逼了,每次来信都说表哥是逆子,咬牙切齿。

季念点头,委屈道,“村里人嘴巴就是闲。”

两人同时想到上次被传的事情,相视苦笑。

“你要定亲了吗?”季念询问。

“没呢。”她爹眼光比较高。

好一阵没人说话。

季念偷偷看谭意,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眉眼精致,真是很吸引人的目光。

自从上次向荆到金银阁买银镯子后,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

突然,季念道:“我上次在金银阁也遇到了向荆哥。”

谭意转头看她。

“他买了一个五十两的银镯子,说是送给心上人。”

谭意瞪圆了眼睛:“五十两?”

不可抑制的,谭意回忆起向荆穿的衣物,很破旧,有些地方甚至还打上补丁,鞋底被穿得很薄。

结果他不给自己买几套衣服鞋子,竟然给旁人买五十两的镯子?

谭意心酸又生气,这人太糊涂了。

看谭意震惊的神情,季念心下松了一口气。

想来向荆哥的镯子不是送给她的。

“我也很惊讶。”季念想到他爽快掏钱的样子,“没有向荆哥竟然愿意花那么多钱。”

谭意突然想起一件忘了很久的事情:上次季念亲口说,向荆喜欢她。

她试探问道,“那镯子是送给你的吗?”

谭意盯着季念,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片刻,她听到季念说,“你、你不要告诉旁人。”

心重新落回原地,压得胸膛沉甸甸的,发闷,谭意紧抿嘴唇。

向荆喜欢的是季念啊,怪不得不接受她的红绳子,原来是怕被人误会。

上段日子情绪上头,倒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深吸一口气,承诺道,“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接下来一段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村子就分开了。

谭意回到家,擡眼看见放在走廊桌子上的竹篮子,里头装着鞋垫和针线。

那是李婶给向荆纳得鞋子,弄好了一大半。

季冬刚好从堂屋出来,“姑娘。”

“告诉李婶,别给向荆纳鞋子了。”

他不配!

太糊涂了,自己的衣裳鞋子不买,竟然花五十两去给季念买银镯子。

五十两啊!都能在县里买个小屋子了。

他要是买个屋子就能离开后山,不用在山里讨生活了。

想到前段日子,害怕他遇到老虎,时常睡不着觉的自己,谭意就觉得太蠢!

宁愿花五十两去讨好季念,也不好好对自己。

“姑娘怎么突然说这话”

“因为他不配旁人对他这么好!”

一个对自己都不好的人,怎么指望旁人对他好?

向荆就是大傻子。

谭意甩袖进了屋子,扑在床上,拿被子闷着头。

季念满脸茫然。

……

一连好几日,想到向荆花五十两给别人买银镯子,谭意就有些生气,气得晚上都睡不好。

谭意为了不东想西想,拿出陈善新给的话本子,坐在走廊上看。

这一看就是一下午。

傍晚时分,谭家门被敲得咚咚咚响,奔溃的哭喊声传进来,“里正、里正,你在吗?”

“有没有人来帮帮我。何……何老太要强占我家的地。”哭泣凄厉。

张金兰碰碰李兴民胳膊,低声道,“林萍。”

要说这村里,谁最爱上门让谭里正讨公道,那无疑是林萍了,隔三差五就哭唧唧上门。

日子久了,谭里正也烦。

坐井边的张金兰只得去开门。

“林家嫂子,里正去筠州还没有回来呢。”

张金兰示意老伴去东厨拿几个肉包子。

“先别哭了,吃些包子。”李兴民递给林萍和她儿子一个包子。“怎么回事呢?”

“何大娘实在是不讲道理,就快要把我家的地占完了。”

“里正去筠州了,现下还没有回来呢,要不等里正回来了再说?”

林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行的,何大娘快要把我种的菜苗都拔没了。”

谭意放下书站起,正想要去劝劝,谁知道林萍猛地扑过来。

她像找到救命稻草,死死抱着谭意小腿,痛哭道:“阿意,你是里正女儿,一定能为我主持公道,再怎么下去,何大娘非得把我家田里的菜全拔掉不成。我还活着做什么啊?”

谭意和李婶两人使劲都无法扒拉开林萍。

一旁的李婶劝道,“阿萍,你也不是不晓得,阿意哪懂这些东西。要不等世安回来再说?”

林萍痛哭流涕,一旁站着的小萝卜头也哭,两母子一个哭得比一个惨。

谭意顶不住,硬着头皮接下,“那、那要不我就跟你去看看?”

林家的田在村尾。

绕过两个大池塘就看到了何老太的身影。

谭意他们去到的时候,何老太杵着锄头,舞得虎虎生威。

地上堆放着好些菜苗,被何老太践踏得不成样子,有得甚至还被踩出了青汁。

“何大娘是狠毒了里正。”李婶在耳边善意提醒,“说里正害得他家破人亡,低价买了她家的土地,害得她沦落成这个样子。”

“我记得没错,土地是她儿子要卖的吧?”

李婶点头,谭里正还真没有强迫别人卖田的喜好。

林萍扑到菜地里,捧着她的菜,崩溃得又哭又嚎,“何大娘,我们家就靠着这些菜过活啊……”

何大娘擡头扫过谭意三人,叉着腰咒骂,“就你会哭?我就站在这里看看,谁来欺负我这个老不死的。”

何老太神情蛮横,眼神凶横。

“这块地我有印象,我记得这儿有田埂上种着几颗桑葚树,两块地就是一片野桑葚树来做分界线。”

林萍急忙点头,“对的对的。何大娘说桑葚树挡了她田里的阳光,就砍掉了。”

自从桑葚树砍完后,何大娘每次锄地都偷偷锄多一点,久而久之,就偷走了她的土地。

以前林萍没察觉,日积月累的,林萍才发现她的地少了一大半,而隔壁何老太的地却宽敞了很多。

前几年谭意在村子各处到处疯,可以说对六善村了如指掌。

这块地接近前面两个大池塘,谭意前几年没少去摘莲蓬,自然记忆犹新。

何老太大声嚷嚷,“有个屁的桑葚树,你懂个什么,让你爹那个扒皮来跟我说。”

谭意不惧她,右手指了指隔壁两片池塘的田埂。

五月正是荷叶绽放的季节,池面上大小不一的荷叶窜出水面,甚至长出了不少花骨朵。

“李叔李婶,前两年我爹是不是找了个风水师父来看过这一片地方?”

李叔点头,“是,找得还是县里的台师父。”

“我也记得很清楚……”

“讲个屁的风水师?现在是讲她林家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强占我的地。”

“何大娘别急,是非曲直总得分个清楚。就算是没有桑葚树,区分两块地的分界也简单,看一眼就晓得。”

“当时我爹找风水师父就是想要改变一下村里的风水。”谭意站在两块池塘的田埂处,沿着直线一直走,踏进何老太种着白菜的田里。

“沿着这两块田埂一路过去,栽种上树木,叫做山水调和,风调雨顺。因为栽种树木会影响田地的阳光,所以风水先生才说可以栽种桑葚。”

农家人靠天吃饭,这些年村里收成不好,正税杂税一缴,手中剩个铜板都没有,哀声哉道,所以她爹就请了个风水师,看看能不能有些作用。

谭延与风水师交谈时,谭意正好在堂屋,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用脚跺了跺脚下田地,朗声道,“这才应该是正确的两块田地之间的分界处,是沿着隔壁池塘田埂来划分的。”

围观的村民撇上两眼。

感叹好家伙!这何老太占了林家的土地将近有一丈多。

“你放屁!”何老太叉着腰,指着谭意破口大骂,“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毛都没有长齐就敢在这里说大话,你个没娘养的,怪不得一点教养都没有!”

谭意脸色一变。

李婶脸色不虞,道,“何大娘,你这话讲的可太过分了!”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狗在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