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般的脆响。
她攥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方才那阵眩晕里的刀光仍在眼前晃——张校尉大腿的血不是红的,是暗褐的,像被水浸过的旧棉絮。
"驾!"她猛抽一鞭,黑马吃痛窜出,府衙的朱漆大门在视线里迅速放大。
门房刚要上前牵马,她已翻身跃下,腰间匕首的流苏扫过门柱,"去前堂敲聚将锣!"话音未落,绣鞋已碾过门槛。
前堂的檀香还未散尽,陈尚书正捧着茶盏看卷宗,见她撞进来,茶盏"当啷"磕在案上。"苏姑娘这是——"
"陈大人!"苏瑾怡撑着案几弯下腰,发间银簪晃动,"孙秀才前日说的龙凤双玺,不是野史。"她喘着气,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前朝玉玺分龙凤,龙玺在陛下手里,凤玺...在沈知县私宅地窖。"
陈尚书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他扶着案几站起来,白须簌簌发抖:"你...你如何得知?"
"李夫人说的。"苏瑾怡摸出袖中半块带泥的玉璜——方才在花厅,她借扶李夫人时摸了摸她腕间翡翠镯,触感不对,趁她被扶走时扯下了半块藏在镯子里的碎玉,"这是前朝凤玺的残片,沈知县要拿凤玺做文章,说陛下私藏龙玺,推慕容氏正统。"
陈尚书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攥得泛白。
他盯着那半块玉璜看了许久,突然抓起案头火漆印:"我这就拟调兵手谕!"
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苏瑾怡转头时,鬓角的珍珠簪子擦过窗纸,她看见三五个劲装男子从街角窜出,腰间铁尺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更远处,青砖墙后冒出更多人影,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来。
"刺客!"门口的小吏尖叫着撞进来,额头撞在门框上,血珠子顺着鼻梁往下淌。
苏瑾怡的匕首"唰"地出鞘,刀刃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她反手将玉璜塞进陈尚书手里:"大人带文书去后堂地窖,钥匙在我腰间。"又冲门外喊:"张校尉!"
铠甲相撞的脆响从廊下传来。
张校尉跑得太快,护心镜还没系紧,松松垮垮挂在胸前。
他单膝跪地:"末将在!"
"带三十个禁军守大门,箭簇浸过乌头汁的全搬出来。"苏瑾怡的手指在案上敲出鼓点,"剩下的人跟我守二进院——"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张校尉铠甲上未干的血渍,"你腿伤?"
"方才西市遇了埋伏,小伤。"张校尉扯了扯嘴角,腰刀在地上拖出火星,"末将这把骨头,还能砍二十个。"
苏瑾怡没再追问。
她转身看向立在阴影里的萧鸣——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廊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柄银鞘长剑。"萧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退到东厢房时,外头传来第一声喊杀。
萧鸣反手关上门,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刘统领在城北废弃粮库。"
"你如何知道?"苏瑾怡的匕首尖抵住门框,木屑簌簌落在鞋尖。
"赵御史的人昨日在茶楼说漏了嘴。"萧鸣指尖轻轻叩了叩窗台,"要止暴乱,得先断了他的令旗。"
苏瑾怡盯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
三天前在城隍庙,这个自称游商的男人突然出现替她挡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此刻他的语气太笃定,笃定得像早就在等这个机会。
"走。"她突然转身拉开门,匕首收回袖中时割破了掌心,"但你走我左边。"
外头的喊杀声更近了。
两人贴着墙根往马厩挪时,苏瑾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数着刺客的脚步声——左边三个,右边五个,拐角处有个喘气声发闷的,应该是拿重刀的。
"左后方!"她猛地拽住萧鸣的手腕往旁一推,一支淬毒的短箭擦着他耳际钉进墙里。
几乎同时,她旋身踢起脚边的碎石,精准砸中右边第三个刺客的膝盖。
那人闷哼着踉跄,苏瑾怡已欺身上前,匕首抵住他咽喉:"刘统领在哪?"
刺客咧嘴笑,牙缝里渗出黑血。
苏瑾怡扯下他腰间的瓷瓶,倒出颗暗红色药丸——和上个月在沈知县书房发现的"定魂丹"一模一样。
"走!"她把瓷瓶塞进萧鸣手里,"刘统领肯定在粮库。"
废弃粮库的木门结着蛛网。
苏瑾怡摸了摸门环上的锈迹,凉得刺骨。
她推开半扇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涌出来,梁上的麻雀被惊起,扑棱棱撞在两人头顶。
仓库最深处的油灯光晕里,刘统领正往酒坛里倒药粉。
他听见动静抬头,络腮胡抖了抖:"苏仵作,来得正好!"他抓起桌上的令旗往空中一抛,"给我杀——"
话音未落,萧鸣的剑已抵住他咽喉。
苏瑾怡的匕首同时架在他后颈,能感觉到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令旗在哪?"她问。
"在...在梁上。"刘统领喉结滚动,"你们杀了我,暴乱照样——"
"砰!"
苏瑾怡的匕首突然刺向他手腕。
刘统领痛呼着松手,半粒黑色药丸掉在地上。
苏瑾怡蹲下身,看见他嘴角溢出黑血——和方才刺客嘴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密...密信..."刘统领指了指怀里,头一歪栽倒在地。
萧鸣扯出他怀里的信。
烛火下,信纸上的字迹还未干透:"二皇子萧鸣暗通前朝余孽,持凤玺者当诛..."
苏瑾怡的指尖在信纸上微微发抖。
她抬头看向萧鸣,后者正盯着信上的字,玄色大氅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腰间半块龙纹玉佩——和她前日在陛下书房见过的御赐龙佩,纹路分毫不差。
"解释。"她的匕首再次出鞘,这次刀尖对准萧鸣的心口。
萧鸣没有动。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仓库门口——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成队的人正踩着碎砖往这边来。
"先离开。"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