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瑾怡的马车已停在皇宫午门前。
萧鸣掀开车帘的手还沾着昨夜未擦净的血渍,晨风吹过,带起他肩头染血的碎布,守门禁军的长枪立刻横在路中。
"二皇子车驾。"萧鸣扯下腰间双龙纹玉佩掷过去,玉坠撞在甲胄上发出清响。
守门将领低头看一眼,喉结滚动两下,慌忙挥手放行。
苏瑾怡摸着怀里的檀木匣,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撞得匣身发烫——这是她第三次进皇宫,前两次是验尸,这一次,她要把王朝的命门捧到皇帝面前。
养心殿里,龙涎香呛得人鼻腔发疼。
皇帝斜倚在软榻上,听见"龙凤双玺"四字时突然直起身子,茶盏"当啷"摔在地上。
苏瑾怡跪在青石板上,将檀木匣轻轻推上前,匣盖打开的瞬间,晨光透过窗棂正好落进匣内,两枚玉玺上的龙凤纹像活了般泛着金芒。
"沈知县联合玄冥阁,要借双玺拥立慕容嫣。"苏瑾怡的声音比殿外的风还冷,"孙书生说双玺合则乱,现在双玺在他们手里......"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案上的奏折簌簌落地,"传李公公,宣大理寺、御史台全体官员即刻进宫!"他踉跄着站起身,龙袍拖在地上,手指几乎要戳到苏瑾怡额角,"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能跪着从这里走出去!"
苏瑾怡抬头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
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恍惚看见京城的街道在燃烧,百姓哭嚎着往城外跑,城门楼子上飘着绣金凤凰的旗子——那是慕容嫣的仪仗。
她踉跄一步,扶住案角才没栽倒,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苏姑娘?"萧鸣的手及时托住她肘弯,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进来,"可是旧伤发作?"
皇帝的怒喝还在耳边,但苏瑾怡的心跳得厉害。
她望着殿外飘起的杏黄幡旗,突然开口:"陛下,臣想暂留宫中,协助彻查。"
皇帝眯起眼,目光在她和萧鸣交叠的手上扫过:"准了。"
孙书生藏在御书房后的典籍阁里,见到苏瑾怡时差点碰倒案上的青铜灯。
他搓着沾了墨渍的手指,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一本裹着粗布的旧书,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半枚残玉——和苏瑾怡在景和宫密道里找到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双玺不仅是皇权象征。"孙书生压低声音,唾沫星子溅在书页上,"前朝皇帝曾用双玺封了座藏兵谷,里面有十万甲胄、百万粮草。
密诏上说,得双玺者得藏兵,得藏兵者得天下......"
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景和宫的大火,想起周侍卫刀上的寒光,终于明白为什么玄冥阁追着双玺不放——他们要的不是正统,是能掀翻整个永宁国的兵力。
"那密诏现在何处?"她抓住孙书生的手腕,"你既知这些,必然......"
"在沈知县手里!"孙书生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撞在书架上,"我只看过残本!
苏姑娘,你快走,他们要是知道我......"
"闭嘴。"萧鸣的声音从阁外传来,他倚着门框,手中把玩着从孙书生案头顺来的狼毫,"你若真想活过这个月,就把知道的全倒出来。"
孙书生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案上的残玉塞进苏瑾怡手里:"藏兵谷入口在京郊万松山,双玺是钥匙!
我......我去太医院取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门,青衫下摆沾了满地墨汁。
苏瑾怡捏着残玉,抬头正撞进萧鸣的目光。
他倚在门边,晨光照得他眼尾的红痣像滴血,却一句话都没问。
她突然想起昨夜他替自己挡刀时,血珠溅在她手背上的温度——那温度太真实,真实得让她害怕。
"回府衙。"她别开眼,将残玉收进袖中,"张校尉该等急了。"
府衙的朱漆门还没完全推开,张校尉的声音就炸了过来:"苏姑娘!
钱统领在花厅候着,说有要紧事!"他跑得额头冒汗,腰间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卑职让人盯着呢,那老匹夫没带兵器。"
花厅里,钱统领正捏着茶盏转圈。
他往日里油光水滑的头发乱成鸡窝,左脸肿得老高,见苏瑾怡进来,"扑通"跪在地砖上,额头碰得"咚"响:"苏姑娘救我!
玄冥阁要拿我祭旗,说我追丢了双玺!"
苏瑾怡退后半步,手按在剑柄上。
钱统领抬头时,她看见他眼眶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们要在十五夜里闹事!
沈知县买通了西城门守将,到时候放外城难民进城,再趁乱劫狱救出慕容嫣!"
"你怎么知道?"萧鸣突然出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苏瑾怡身侧,"玄冥阁的计划,轮得到你知道?"
钱统领抖得像筛糠:"墨无痕的暗卫昨儿个在我酒里下了毒,说要是不说实话......"他掀起衣襟,腰间一片青黑,"这是尸毒,七日发作!
我就是死,也得拉着那老匹夫垫背!"
苏瑾怡蹲下身,盯着他腰间的青斑。
那颜色确实像极了吴药师说的西域尸毒,她伸手探他脉搏,跳得又急又乱——不似作伪。
"十五夜里。"她站起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张校尉,你带亲卫去西城门,替换守将;萧公子......"她顿了顿,"你跟我去大牢,看住慕容嫣。"
张校尉应了声"是",转身时却踉跄了下。
苏瑾怡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腰间的佩刀挂得歪了——往日里他总把刀鞘磨得发亮,刀穗子也系得整整齐齐。
"苏姑娘?"萧鸣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指了指她发颤的手,"可是又不舒服?"
苏瑾怡刚要摇头,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
她看见张校尉站在西城门下,月光照得他脸上全是血,十几个黑衣人举刀冲过来,他的佩刀掉在地上,刀柄上的红穗子被血浸透......
"张校尉!"她喊出声,踉跄着冲向门口。
萧鸣扶住她时,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全贴在身上。
"怎么了?"萧鸣的声音里有她从未听过的焦急。
苏瑾怡望着府门外渐沉的夕阳,喉咙发紧:"去追张校尉。"
"来不及了。"萧鸣低头看了眼袖中短刃,"他已经出城了。"
暮色漫进府衙时,苏瑾怡站在廊下望着大门。
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脚边,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敲过戌时三刻。
她摸了摸袖中的残玉,又摸了摸腰间的剑柄——那剑柄上还留着昨夜萧鸣挡刀时溅的血,早干透了,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疼。
门房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投下的影子忽长忽短。
苏瑾怡望着那团晃动的光,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张校尉该回来了,可门外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沙沙地扫过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