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骢马的铁蹄碾碎最后一抹残阳时,苏瑾怡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勒住缰绳,马颈上的铜铃"叮铃"轻响,惊得吴药师怀里的药箱差点滑落。
"苏姑娘?"吴药师缩着脖子,目光扫过两侧渐密的芦苇荡,喉结上下滚动,"莫、莫不是我刚才听错了?"
苏瑾怡没有答话。
她盯着前方被暮色染成青灰的石桥,耳中还回响着方才那声极轻的"咔"——像是弩机上弦的脆响。
风卷着芦苇叶掠过她鼻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血浸过泥土的腥气。
"抱紧药箱。"她突然俯身拽住吴药师的腰带,青骢马吃痛嘶鸣着前蹄扬起。
几乎是同一瞬间,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她鬓角钉进身后的老槐,箭尾的玄色羽毛还在颤动。
"玄冥阁的人!"吴药师的药箱"啪"地砸在马背上,银针撒了半地,"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走这条路?"
苏瑾怡反手抽出腰间的剑,蟠龙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盯着芦苇荡里晃动的人影,突然注意到左侧第三丛芦苇的茎秆微微扭曲——那是有人压过的痕迹。
新学的鉴骨术在脑海里翻涌,她看见那些刺客的骨骼在皮下勾勒出攻击轨迹:左边三人要包抄后路,右边两人会从马腹下突袭。
"抓住我!"她大喝一声,青骢马突然人立而起。
吴药师尖叫着死死搂住她的腰,两人随着马身转向,正撞进右侧刺客的包围圈。
苏瑾怡的剑划出半道弧光,精准挑落对方手中的短刀,刀锋顺势压上那人手腕——骨节错位的脆响混着痛呼,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寒鸦。
"跑!"她踢中左侧刺客的膝弯,趁乱拽紧马缰。
青骢马吃痛狂奔,吴药师的药箱在颠簸中不断撞击她后背。
余光里,她看见那些刺客腰间都系着墨色流苏——和钱统领手下的装扮如出一辙,更紧要的是,其中一人跌倒时,怀里掉出个青瓷小瓶,瓶身刻着玄冥阁的九瓣莲纹,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正渗出来,是噬魂砂的残液。
景和宫的琉璃瓦终于在前方泛起冷光时,吴药师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苏瑾怡的胳膊。
断了的朱漆宫门半掩着,门环上缠着蛛网,门内的汉白玉台阶长满青苔,踩上去滑得人直打晃。
"苏姑娘......"吴药师的声音发颤,"这地方二十年没开过门了,当年皇后暴毙后,皇上连牌匾都摘了......"
苏瑾怡按住他的肩。
风穿过残破的廊柱,带起满地碎瓷,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她脚边——是半块胭脂盒,雕着并蒂莲,和林夫人帕子上的绣样一模一样。
她瞳孔微缩,突然听见偏殿传来人声。
"三日后子时,护城河水涨三寸,噬魂砂一下,整个京城都会变成疯人院。"男人的声音低沉阴冷,正是墨无痕,"沈知县那边催得紧,他要借慕容嫣的名号起兵,得让百姓先信双玺合则乱的预言。"
"阁主,苏瑾怡和吴药师闯进来了!"是周侍卫的声音。
苏瑾怡拉着吴药师闪进廊下的暗格,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原来林夫人的线索是陷阱,景和宫根本不是藏解药的地方,而是玄冥阁的指挥部!
"杀了吴药师,解药就永远制不出来。"墨无痕的脚步声渐近,"至于苏瑾怡......留活口,我要亲自问她,怎么看出林夫人破绽的。"
暗格里的吴药师突然剧烈发抖,他的药杵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
苏瑾怡心头一紧,拽着他往更深处缩,却触到块松动的砖。
她用力一推,砖后竟露出条密道,霉味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是南海珊瑚粉的气味!
"进去!"她把吴药师推进密道,自己反手抽出剑。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暗格外,火把的光映在墙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苏瑾怡挥剑斩断垂落的蛛网,剑尖挑翻烛台,火光腾起时,她看见密道尽头有个檀木匣,匣上的锁正是孙书生说的"双玺"纹样。
"拿到了!"吴药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抱着檀木匣冲过来,"里面有解药配方!"
"走!"苏瑾怡拽着他往密道深处跑,身后传来周侍卫的怒吼:"别让他们跑了!"
密道出口是片废墟,月光透过坍塌的屋顶洒下来,照见满地断戟。
苏瑾怡刚迈出一步,二十余把刀同时架在她颈侧——周侍卫带着精锐刺客围了上来,月光在刀刃上流转,像一圈寒芒做的项圈。
"苏姑娘,你很能跑。"周侍卫抚着刀柄冷笑,"但今天,你跑不掉了。"
吴药师的药箱"当啷"落地。
苏瑾怡握紧剑,掌心全是汗。
她能感觉到吴药师在发抖,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轻喘,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玄色劲装掠过月光,萧鸣如鹰隼般俯冲而下,袖中短刃划出银弧,瞬间挑飞三把刀。
"跟紧我。"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反手将苏瑾怡护在身后。
短刃与刀剑相撞的火花溅在她脸上,她看见萧鸣的发绳断开,几缕黑发垂落,眼底的冷光比刀锋更利。
周侍卫的刀砍在他左臂,血珠溅在苏瑾怡手背,烫得她一颤——原来他真的会受伤,原来他的保护不是虚妄。
"走!"萧鸣踢飞最后一个刺客,拽着两人往宫外跑。
景和宫的残垣在身后坍塌,火光映得他侧脸泛红,苏瑾怡却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永宁国皇家特有的双龙纹,和她在孙书生古籍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回到府衙时,张校尉的窗纸还亮着。
吴药师抱着檀木匣冲进药庐,药杵的响声立刻"咚咚"响起。
苏瑾怡站在廊下,看着萧鸣用布裹住手臂的伤口,血浸透了白布,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花。
"你为什么帮我?"她突然问,声音发紧。
萧鸣的动作顿了顿,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暗涌:"现在不是时候。"
"苏姑娘!"陈尚书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扶着门喘粗气,"不好了,沈知县联合玄冥阁,要在三日后拥立慕容嫣为正统,说双玺现世,旧朝当兴!"
苏瑾怡的手指猛地攥紧。
她想起景和宫密道里的檀木匣,想起孙书生说的"双玺合则乱"——原来真正的双玺,根本不在民间,而在他们手里!
"去皇宫。"她转身看向萧鸣,目光如刀,"现在就去。"
萧鸣抬头,月光落进他眼底,像落进深潭的星子:"我陪你。"
府衙的朱漆大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三更。
苏瑾怡摸了摸怀里的檀木匣,能感觉到里面两枚玉玺的轮廓,冰凉的,却烫得她心口发疼——明天天亮时,它们就要呈到皇帝面前了。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弄清楚,身边这个总在暗夜里出现的男人,究竟是盟友,还是另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