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52章 云卿失忆认错人

第52章 云卿失忆认错人

云卿去翊坤宫探望宜嫔那日, 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想着宜嫔生产身子虚,她带了自己用灵泉、阿胶红枣精心制作的糕点。

“奴婢见过宜嫔娘娘。”

“快起来,丰书快扶良常在起来。”

宜嫔盖在被子靠在床头, 头上也用抹额护着, 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往常干脆利落的嗓门,这会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都晋位分这么久了,怎的还自称奴婢?”她伸手过来,拉着云卿坐在床边, “本宫这两个月身子重,也没顾得上你那边。那闻水汀,住得还习惯?”

“……以前喊习惯了。多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云卿怔了下, 才意识到久不出来见人,都将自己如今的身份给搞混了。

也很感动宜嫔的反应。

原以为两人之前的接触不过是交易, 她如今没了恩宠,便没资格再与宜嫔平起平坐。

“那你和万岁爷如今,到底是什么个情形?”

寒暄片刻后, 宜嫔禁不住担心:“如今赫舍里氏入宫,虽说十岁还未正式侍寝,但万岁爷隔三差五就宣去朝晖堂下棋, 赏赐不断,这圣宠隐隐有你当时的势头。”

她掩面又轻咳了两声,“云卿, 你当真不急?”

十岁的小赫舍里氏是前不久才入宫的,乃元后赫舍里氏的族妹, 出身最贵。因着年岁小尚且不能侍寝,但也给了贵人位分, 赐居储秀宫,按着一共主位的待遇。

云卿原以为,对于康熙帝宠幸新人的事,她并不会有太大反应,如今自己不过是求仁得仁。

可听到小赫舍里氏经常去朝晖堂陪他下棋时,原来两人下棋的点滴,还是不自觉浮现在脑海中。

每次下棋到最后,她都会被他拉入怀里,一顿耳鬓厮磨。

如今新人换旧人,大抵会是一样吧。

这样也好,别人都会由着他的性子,他也不必再因为她的一再抗拒,反反复复生闷气。

“……如今夏日里,娘娘竟是咳嗽得这么厉害。”云卿垂眼敛去情绪,转身打开带过来的食盒,“这碗阿胶红枣羹,最是滋补女人身子,娘娘若是不嫌弃,就趁热喝了吧。”

“你这人呐,哪都好,就是心思藏得忒深。”宜嫔见云卿避而不答,也不好再问。

她接过阿娇红枣羹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赞叹道:“嗯,味道绝佳。这满宫送来的绫罗玉器,都不及你这碗阿娇红枣羹,最合本宫心意。”

“还有一盘子糯米糕,娘娘也可以尝尝看。”云卿见她喜欢,也很是高兴。

宜嫔撚起一块,吃完笑道:“不若你搬到这翊坤宫来吧,一来本宫也能帮衬你一二,二来本宫也能日日吃到你的点心。”

“娘娘的好意,云卿收下了。”云卿也笑着道:“您若是喜欢,大可以让小厨房的师傅学会了,日后做给您吃。”

这几日,云卿失忆的时辰越来越长了,躲在偏仄的闻水汀最是保险。

……

之后又闲聊几句,宜嫔还让奶娘将襁褓中的四阿哥胤祺,报过来给云卿瞧。

小奶娃娃吐着泡泡,很是可爱。

云卿抱了会,感慨前世的五阿哥变为四阿哥,命运的齿轮终究是因为她的重生受到影响。

前世的五阿哥胤祺,心性甚善,为人淳厚,对夺嫡一事不大热衷。

至于同为宜嫔所出的九阿哥胤禟,一心辅佐良妃所出的阿哥胤禩,故而晚年的宜妃和良妃关系还算交好。

或许,这便是她如今与宜嫔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月子里身体虚,宜嫔没多久便是疲乏,云卿适时起身出门,来到小厨房,将各式糕点的做法交与主厨师傅。

怎料玉珠刚将做好的糕点端去给宜嫔,云卿就隔着窗户看到胤礽正在往小厨房而来。

君子远庖厨,按理胤礽贵为太子,是不会来这种腌臜之地。

但眼看他越走越近,云卿不得不扯个慌,从小厨房后面躲了出去,避身于墙边一片竹林里。

“云卿,你还在吗?”

胤礽从小厨房出来后,在四周寻觅,半晌都不肯走,“皇阿玛和小禄子都说你病了,不让孤去打搅你,你如今可是大好了?”

“你还是不肯见孤么?”小奶团子等了半晌,眼圈泛红,“孤这些时日,都把三字经和论语背熟了,你都还不知道吧?棋艺也大有长进,何时咱们还能再对弈几局……”

胤礽的每一句都浸染着浓重哀伤,听在云卿耳朵里,疼在云卿心间。

她很想出去抱抱他,可如今两人的身份,已是名义上的母子,再过几年待他长大,更是要避嫌。

见到她之后,让他叫自己什么?

良娘娘,良小主,良常在……她光是想想,都心如刀绞。

即便眼下两人不用避嫌,但她失忆近在眼前。若是两人关系恢复到从前,胤礽去闻水汀次数就会多起来,失忆的事难保不会被他或者更多人知晓。

云卿不想让他跟着担忧,索性狠下心,待彻治好多忘症后再去寻他。

那时的自己,也算是起死回生一次的人了,届时彻底放下与康熙帝的纠葛,全心全意陪着胤礽长大。

……

在小禄子多番劝慰下,胤礽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看着他难过,云卿也像是被人抽干力气一般,倚着青竹缓了良久,才悄声走出来。

怎料,躲过了胤礽,却是没有躲过康熙帝。

当时,云卿的记忆忽地有些混乱,失神之际,在拐角处,与迎面而来的康熙帝撞个正着。

云卿被撞倒在地,不禁低头去捂住刺痛的后脑。

康熙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只能瞧见她一身低位小主的素净打扮,还以为是翊坤宫里的哪个低位小主故意来争宠,语气不悦:“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云卿听到他的低沉雄浑嗓音,只觉有些熟悉,下意识擡眸去瞧他。

身前的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身形高大,逆光而立,自他身后投过来一大片阴影。

将他刀削般的下颌线,精壮的腰线,都描摹地甚是清晰。

“怎么是你?”

男人绷紧的硬质下颌线渐渐变得柔软,微怔片刻,眉心的川字却是越发明显,他转脸瞧向远处,“起来吧。”

“……哦。”

云卿缓缓站起身,略微拂去身上沾染上的灰尘。

“怎么,对常在这个位分不满意?”面前男人又嘲讽地看过来,冷声质问:“如今连一句嫔妾,都不会自称吗?”

“嫔妾”二字忽地触发云卿的记忆点,她定睛打量了会康熙帝,记忆渐渐地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奴……嫔妾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

云卿又欠下身,重新行礼。

但康熙帝并未叫起,也不走,就那么在转角处,始终冷眼打量着她。

云卿被迫半蹲着身,任由他打量,不敢去瞧他,也猜不出他是何意。

这个时辰,往常他都会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议朝政,她特地挑了这会来探望宜嫔,就是防着与他撞见。

今日,他此刻怎么会出现在翊坤宫?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传来一声烂漫的嬉笑声:“万岁爷,您原是在这,可叫嫔妾好找。”

一个身着淡紫色旗头宫装的少女,像是只雀跃的燕儿,一溜地便飞到两人跟前。

她敷衍地行礼问安好,就兀自上前扯着康熙帝的袖子,摇了摇,“万岁爷,宜嫔娘娘宫里的点心可真好吃,可否也给嫔妾的储秀宫,请个这般厨艺精湛的大厨?”

“成日里就没见你嘴闲下来过,如今竟还来与朕讨要起厨子来了?”

康熙帝笑骂一嘴,却也应了,“回头朕让人去内务府挑个好,送到你储秀宫去。”

“嫔妾谢过万岁爷,万岁爷最好啦!”

听着两人说话,云卿大抵猜到,此人便是新今宫的小赫舍里氏。

十岁的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好年纪,这般活泼黏人,难怪那般得圣心。

云卿将头垂得越发地低,只盼着二人忽视她的存在,径直离去。

可她不知道,康熙帝说话间,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以至于小赫舍里氏,顺着康熙帝的目光,也很难不发现她,“这位姐姐是?”

“奴……嫔妾常在卫氏,见过赫舍里贵人,担不得您一句姐姐。”

云卿被注意到,也只得问规矩回话。

“啊,你便是那个漂亮的良常在?”小赫舍里氏拉着云卿起身,仔细打量着她,“比传闻中的还要好看,难怪那么得宠!”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了瞧去。

云卿作为比她低位的嫔妃,贵人问话,按规矩自然要答话的。

但话题,恰好卡在“得宠”上面。

且康熙帝还在一旁,叫云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刚刚听贵人很喜欢宜嫔娘娘宫里的糕点?”云卿默了默,生硬转移话题:“其实那糕点是嫔妾做的,贵人若是喜欢,日后嫔妾可将做法写下去,命人送到储秀宫去。”

“好呀好呀!”

小赫舍里氏兴奋地拉着康熙帝的衣袖,“回头万岁爷也一道来嫔妾宫里尝尝,那糕点可好吃啦!”

“朕吃惯了御膳房的膳食,其他俗物入不得口。”

康熙帝冷哼一声,挥袖离开。

……

自那之后,云卿再没有出过闻水汀。

即便偶尔帮宜嫔做吃食调养身子,也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做好,命柳常森跑腿送到翊坤宫。

一转眼七月下旬,是索绰娅出嫁的日子。

额驸曹寅,满洲正白旗包衣人,原是康熙帝的御前二等带刀侍卫。前段日子南方雪灾,被提拔为骠骑大将军。

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索绰娅身份,两人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出嫁当天,是孝庄太皇太后亲自找高僧占卜的黄道吉日,恩准索绰娅从慈宁宫出嫁。

老人家本是想亲自到格格府送嫁,结果因着心中多有不舍,临了病倒了。

索绰娅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是哭成泪人,嚷嚷着:“今日先不嫁了。”

孩子气的口吻,逗得大伙引俊不禁,原是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最后孝庄太皇太后还是不放心,遂安排云卿给索绰娅送嫁,“你师父办事素来稳妥,有她在,你安心,哀家也安心。”

就这般,云卿简单打点衣装,坐上轿子,随着送亲队伍一同前往格格府。

算上前世,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出过宫门,悄悄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繁华,大人小孩脸上的肆意笑容,只感觉空气都是自由欢愉的。

宫外的人向往宫里的尊贵富庶,殊不知,宫里的人也向往宫外的散漫自在。

瞧着无人的小巷,云卿偶尔又那么一瞬,也想过是不是就此离去,从此隐姓埋名过完此生。

可一想到卫家九百多条人命,还有在竹林外,胤礽对她依依不舍红了眼圈的模样……

云卿终究是摒弃念想,放下轿子的窗帘,彻底将自己封闭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一如紫禁城不见尽头的四方宫墙。

到了格格府,一应礼制都进行得很顺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到处都是大红色,一片喜气洋洋。

待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后,云卿本打算就此回宫,怎料索绰娅的科尔沁娘家人很是热情。

满蒙联姻,一向都被大清推崇。

康熙帝下达赐婚圣旨后,索绰娅远在科尔沁的额祈葛和额涅等人亲朋,就跋山涉水赶来京城。

得知云卿这段日子对索绰娅的照料,又知道康熙帝对她的上心,是以非要拉着云卿一块坐坐。

若是如寻常唠嗑也就罢了,偏偏她们科尔沁的人讲蒙语,云卿知之甚少,于是坐坐到最后,就剩下被她们一顿灌酒。

好么,云卿平常都是用小杯子浅酌,她们都是豪放不羁地用大碗……

两三碗下肚,云卿的眼前就开始人影重叠,最后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茶室小歇。

只等醒酒汤端来后,喝上一碗就回宫去。

原本事情也安排地妥善,怎料忙活了一整天的玉珠中途尿急,遂关好房门后,匆匆往茅房而去。

而云卿这边,小睡片刻后,再醒来,竟是又开始记忆混乱。

她打量着不熟悉的房间,环顾几周后,下意识推开门,往着人声鼎沸的前院而去。

半途中,竟是迎面撞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一瞧见云卿娇俏可人的样貌,登即顿住脚步,直勾勾打量着云卿不肯走,“这位娘子,你的夫主是何许人?”

如今大喜的日子,若是嫡妻正室,年纪轻的皆是着正宫旗头装。而云卿是件芍药红色的旗头装束,又如此貌美,男人料定她是妾室。

“我……我不知道。”

云卿记忆混乱,瞧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心里害怕极了,下意识拔腿就要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男人见了,忍不住跟上前,“这位娘子别误会,在下只觉得你这般佳人,给屈就为妾,实在可惜。不若……”

“不若什么,娶她回家?”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猝不及防传来:“就凭你,也陪?”

……

康熙帝本来是在宫里,召见索绰娅的额祈葛时,恰逢谈及满蒙之间互通行市的事宜,决意吩咐给曹寅的父亲督办此事。

想着今日正是大喜之日,一并忙里得空,过来喝杯喜酒。

谁知刚进门,就撞见玉珠和索绰娅的额祈葛急得团团转,“良常在不见了!”

康熙帝这才得知,云卿竟是临时代替孝庄太皇太后来送亲。

潜意识里,他不喜云卿的样貌被其他一众男子瞧去,登即吩咐众人暗中四处寻觅。

“全都去找!一炷香之内,她必须完好无损地站在朕跟前!”

终于,康熙帝在一处水榭寻到惊慌失措的云卿,迎面抱了个满怀。

云卿被男人追得脚不沾地往前疾步小跑,但步子太小,很快那男人就要追上来了。

急得她正六神无主时,猛然撞上迎面大步走来的康熙帝。

她下意识要后退地拉开距离,但腰间却箍住一只铁臂,强健有力。

明明是异常强势的姿势,来人的脸色也是阴沉至极,可云卿只觉莫名地熟悉。

她又仔细瞧了瞧来人的面容,黑沉幽邃的丹凤眼,似与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在一处。

“夫君……”

云卿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叫……叫我什么?”

腰间的铁臂,猝不及防地猛然收紧。

原本低沉染着薄怒的嗓音,蓦地软下声来,透着一丝不可置信:“乖,再叫一次。”

云卿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只觉很亲近。

心里越发肯定,主动依偎在他怀里,委屈地小声告状:“夫君救我,他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