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75章 康熙帝滔天怒火(下)

第75章 康熙帝滔天怒火(下)

“怎么了?”

云卿怔在原地迟疑时, 康熙帝挑眼看过来。

他留意到她的不自在,恍然意识到什么:“朕可曾是许久冷落你?”

以至于她今生,一再躲着他。

先是在佛堂伪装身份, 后来又伪装容貌。别人恨不得日日爬龙床, 唯独她躲得远远的,将他怕得厉害,嫌弃得要命。

云卿垂眸不语,垂在侧腰的手, 不自觉攥紧裙摆。

她不想骗他,可一旦开口说出实情,必然会再度惹恼他。

他虽是千般万般地纵着她,可倒底身为男人, 没人能忍受得了这般有悖人伦的关系。

更何况,他是夫, 也是君。

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届时不仅是她, 只怕小奶团子胤礽亦会遭受无辜的牵连……

“罢了,你若是不想提及,朕不逼你便是。”

康熙帝亦是知道云卿的脾气秉性, 她不是个喜欢诉苦讨巧的人。

当初一次次被她吸引,便是敲中她一身宁折不弯的傲然风骨。

怜惜她此前独自承受那么多,却还一再被他步步逼迫、有苦难言, 康熙帝终是没再揪着此事不放。

随后命人将朝晖堂收拾妥当,重新摆上夜宵, 由云卿陪着,多少进用些。

御前的人不知信函具体内容, 但瞧着康熙帝消了火气,他们便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

宽长的膳桌上,康熙帝坐在主位,由李德全伺候着布菜。

云卿陪坐在康熙帝身侧,只要了一晚容易消解的小调阿胶梨汤,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她原是说已用过晚膳,实则心中装着事,根本没什么胃口。

云卿吃饭动作秀气且安静,但康熙帝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如今再凝望着她,心态与过往时倒底有些不同。

惊呀,好奇,探寻……

仿佛搁置在他身侧的,是一本史书,撑在着太多故事与奥秘,引人去剖析。

可康熙帝也知道,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用讶异的目光去打量她,所以面上不动声色进用着膳食,心里在极力压制着。

一顿夜宵,吃得相对无言。

李德全从旁瞧着,才落下的心,又隐隐觉得不安,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膳后,便是洗漱就寝。

先前,康熙帝夜夜念着能与云卿同床共枕,肌肤相亲。

然而今夜,两人都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思。

与其同床异梦,云卿索性主动提出离开。

康熙帝也没有过多挽留,只命人将她再妥当地送回去。

但云卿走出乾清宫后,便打发送行的小太监回去了。

她心绪不宁,回闻水汀亦会彻夜无眠,便想着一个人去北边的小佛堂去瞧瞧。

就是她刚重生时,与康熙帝偶然相遇的那个小佛堂。

她今生一切纷扰的开端。

同样是一个雨夜,同样是宫门下钥后。

只是如今云卿位居宠妃,即便没有御前的人跟着,各处守门的太监远远瞧见她,亦是点头哈腰行礼,不敢过问便会主动开锁,便其通行。

只是守门太监们也会好奇,为何良嫔主仆二人,深夜会忽然到佛堂去。

玉珠默默跟在云卿身后,萧瑟秋风中,望着主子落寞单薄的背影,心疼地干着急,痛恨自己无能,没脸再上前去劝扰。

……

今夜,康熙帝亦是无眠。

他在凌霄阁歇下后,在宽阔的明黄龙床上辗转反复。

半晌,想到小太监回禀云卿去了小佛堂,心里亦是动了念想。

的确,今夜到佛堂坐一坐,利于沉心静气。

遂也命人进来,重新更衣,由人撑着伞,一路往北边的小佛堂而去。

路过几道宫门,守门太监亦是早早开锁跪迎,心里更是好奇,万岁爷这是要去寻良嫔娘娘?

康熙帝款步行至灯火通明的小佛堂处,亦是不自觉回忆起初见云卿时的场景。

小姑娘发髻衣衫皆是湿漉漉的,柔柔弱弱地缩在佛案

实则她在悄无声息地,装作塔塔拉氏,竟是将他都骗过去了。

小骗子!康熙帝在心里笑骂一嘴,眉眼溢出温柔。

不过这倒也无可非议,毕竟她拥有前世记忆,什么都知道……

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

康熙帝脸上线条才柔和下来,又再度绷紧。

之前,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如果重活一世,先机会尽握在手。

但其实,这只限于大权在握的帝王,尽知前朝后宫天下事。

可云卿不同,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

少时长于深闺,而后存于后宫,几乎与世隔绝……她如何能知晓那么的政务,那么多的天下大事?

康熙帝目光凝重地望向小佛堂虚掩的砖红门扉,原本轻快的心顿时异常沉重。

她到底还瞒着他多少事?

……

“你如何得知那么多政务要事?”

佛堂里,康熙帝大马金刀地坐在窗边的矮脚软塌上,居高临下,面色沉郁。

云卿跪在他跟前,无言沉默。搁在身前的双手,心情沉重地搓着。

他终究还是察觉……

窗外风声呼啸似狮吼,只感觉,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果然,她的沉默,并不能组织一位帝王的强势进攻:“既是知晓我们父子将来反目,为何你要写信提点胤礽,而非朕?”

过往的一幕幕,在康熙帝眼前接踵而至。

她对胤礽超乎寻常宫女嫔妃的亲近,病榻前悉心照料,逢年过节亲手缝制各式袍子衣裳……

这一切,或许也能勉强解释为她心性良善。

那么在她侍寝后,对胤礽的一再逃避,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在畅春园时,前去照顾中暑的胤礽不久后,她便狠下心肠要打胎……

越是回想,康熙帝一双黑眸里,化不开的浓墨,越是积蓄厚重。

“你……”他不确定,也不敢确定地质问道:“前世与胤礽,是何种关系?”

“咔嚓——”

窗外暴雨突至!惊雷滚滚!

好像在云卿的头顶,炸裂开来一般。

闪电光茫惨白,映得她脸颊亦是没了血色,一双乌溜溜葡萄眼,瞳孔震颤。

他竟是这么快就猜到了!

“……万岁爷,”云卿面前提起沉重头颅,试探地去触碰他冰冷的视线,嗓音悲恸哀求:“您能别问了么?嫔妾求您了……”

“卫!云!卿!”

这三个字,仿佛从男人的后槽牙磨出来的。

仿佛他随时都想掐死她!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不待云卿另行解释,纤细脖颈猛地就被一只粗粝打手攥住,无比用力。

不过几息,浓重的窒息感,就重重压迫而来。

云卿下意识挣扎,想去掰开那只扼住她咽喉的大手,“……呃……求……”

但那大手的主人,依旧面色铁青,不为所动。

“所以,这才是你躲着朕的真正原因,嗯?”

男人低沉如寒潭的嗓音,充斥着肃杀之意:“前世不能与他双宿双飞,今生即便他只是孩子,你也义无反顾地守在他身边,你倒是用情至深呐!”

“你瞧着朕一味来哄着你,宠着你,是不是觉得厌恶又可笑?啊!”

男人语气讥讽,浑身都充斥着滔天的怒火,大有将她就地焚烧的意图。

“……不……不是……”

云卿骇人发觉,他竟是误会了。

误会她身为妃嫔,竟与太子有染。

不行,她必须要解释清楚。

纵使一死,也不能牵连到胤礽呐!

云卿奋力挣扎,顾不得以下犯上,双手拼命地掰开攥住自己脖颈的那只大手。

同时双眼紧紧凝着他,费力张开唇瓣,挤出一两个沙哑的发声“……我……说……”

“砰!”

云卿终于被放开了,被重重甩在地上。

加之大脑本来就缺少新鲜空气,瘫在地上的她,眼前一阵眩晕。心口也恶心,想吐。

“说!你给朕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男人站起身来,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冷眼而睨。

瞧她的目光,再无往日温柔,仿若睥睨着一只脏污不堪的蝼蚁:“你胆敢再有一丝隐瞒,朕便将你千刀万剐!”

呵……

云卿趴在地上,笑了。

是苦涩的笑。

混着一颗颗浓咸而冷凉的泪珠,肆意钻进她唇里,如滚过刀山火海一般,滚过她的舌尖。

目光触碰到她惨白小脸上的莹莹泪珠,康熙帝眼神微凝,而后擡头望向远处。

这时身前,有断断续续的话语响起:

“您误会了,我前世并非太子的姘头。”

“而是他明媒正娶的……”

“太子妃。”

被狠狠掐住的人,嗓音脆弱地好似一只蝶儿在振翅,声量垂低而嘶哑。

但康熙帝,还是听见了。

那一瞬,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目光陡然转回来,钳着趴在地上的羸弱纤细身板,先是怔然,而后迸发出不可置信:“此话何意?你前世,并非卫云卿本人?”

因为卫氏与太子胤礽年长五岁,且不说太子大婚,依着卫氏的年纪早已入宫选秀。

单说作为父亲,康熙帝也不会允许大清储君,娶如此年长的女人为太子正妃。

屋外的狂风骤雨似是减小,但仍有雨滴淅淅沥沥,如诉如泣。

云卿苦苦一笑,忍着酸涩的心口,道出埋藏在心底三年的秘密:“我本是石氏云卿,曾祖父石廷柱乃一等伯爷,父亲石文炳以三等伯爷世袭承爵。”

石廷柱原是明末大将,后投于清。经历清太祖、清太宗、顺治帝三朝,战功赫赫。曾历任昂邦章京、总兵官、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镇海将军。

此人性多谋略,遇事明敏。康熙帝年少时便有耳闻,选拔此人后裔为太子妃,确有可能。

可当掩盖的面纱被揭开后,背后真相往往过于狰狞,叫人一时难以接受。

康熙帝无意识地后退两步,待撞到身后的软塌,才恢复几丝神识,又复而上前捏住她下颌,定定相视“你如何证明?”

“您若不信,我可以将生平尽数写下,任由您派人去与石家小姐比对。”

算起来,今生的石云卿,业已七岁。

无忧无虑的年纪,女儿家总有些闺房私事,只有她本人知晓。

云卿说完,便是垂眸不语,周身都散发着无尽的苍凉。

这样的她,康熙帝曾瞧见过。

是在云卿初次侍寝后,背对着他,好似一具被击碎灵魂的躯壳。

那时他不懂,不懂她的有苦难言。

他甚是体贴地曾直接询问过她缘由,殊不知,他的体贴似一把刀。

多问一句,她心上的伤口便多一道。

如今,面对心如死灰的云卿,康熙帝看在眼里,揪在心间。

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所以,这才是她躲着他的真正原因。面对他的一次次责难,独自一人默默抗下所有。

所以,他强迫自己的前世儿媳,成了宠妃。

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屋外的狂风骤雨虽是归于安寂,但残留满地的雨水,所有痕迹都实实在在。

屋内二人,一站一跪,久久沉默。

有那么一瞬,康熙帝想伸出手扶云卿起来。

可目光落在她梳着嫔位点翠的发髻上,又觉得无比陌生,讽刺,物是人非。

最终,那只粗粝大手,擡起后又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