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鲲南飞 作品

第74章 康熙帝滔天怒火(上)

第74章 康熙帝滔天怒火(上)

康熙帝接到纳喇氏书信的那会, 刚下朝不久。

今日有番邦前来京城朝拜,带了当地好些新奇的物件和吃食,康熙帝第一反应就是“挑些好的出来, 命人送去慈宁宫和闻水汀。”

“罢了, 闻水汀那份,朕午后亲自带过去。”

康熙帝和梁九功主仆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朝晖堂,这时李德全顺嘴提了一句纳喇氏送来书信的事。

赶上康熙帝心情好,虽是微微皱眉, 还是命人呈上来。

怎料打开红蜡漆封后,登即面寒如霜。

他脸色越来越阴郁,看到信的最后,脸色几乎黑得能滴出墨来!

梁九功和李德全师徒面面相觑, 暗觉不妙,只怕这个纳喇氏即便关了禁足, 还总想闹幺蛾子……

纳喇氏在信上,声称乌雅氏在死前,曾谈及两次毒害云卿而不得。

一次是当年入宫选秀住在储秀宫时, 乌雅氏指使塔塔拉氏在帕子上下毒谋杀卫氏,而卫氏当时已然断气,被太医确诊死亡, 结果后来竟又起死回生了。

一次是当年卫姑姑被关入慎刑司,乌雅氏曾指使浣衣局的刘嬷嬷给卫氏灌下有毒的茶水,但卫氏依旧安然无恙。

既是毒杀, 自然都是剧毒,不可能存在侥幸。

只能解释为, 卫氏是个怪物,可以不死不灭!

“简直胡说八道!”

康熙帝重重将书信摔在宽长的明黄御案上, 怒火中烧。

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个毒妇的挑拨之语。自打在畅春园发生季林霄的事情后,他心里早有决断。

无论何时,都不会再怀疑云卿。

但纳喇氏言之凿凿:万岁爷肯定不会再相信嫔妾,但您大可派人去毓庆宫搜查,玉珠亲自将证据埋在寝屋地砖下。

康熙帝起身望向窗外,抿唇不语。

又是一年萧瑟秋日,冷风条条,黑云压境,眼见大雨将至。

他尤记得,当年云卿为着卫姑姑落入慎刑司的事,无奈回乾清宫求助时,也是这么个天气。

而第一次在佛堂与云卿相见,也下着雨,半夜里,她一身狼狈地躲在佛案

当时她怎么说的?

貌似是自称塔塔拉氏,因在御花园贪玩,错过了宫门下钥时辰,回不去储秀宫了。

后来因着她故意伪装容貌的事,两人一度对峙数月,便没人再揪着这茬。

如今,纳喇氏却在信中说,云卿曾在那个雨夜,先断了气,又借尸还魂……

一应细节,都能对上。

康熙帝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沉声吩咐李德全:“你,即刻去一趟毓庆宫,将玉珠之前住的那间屋子仔细翻找。”

事关云卿名声,他又三令五申叮嘱:“切忌声张。”

李德全不明就里,只得小心应承:“嗻,奴才从毓庆宫后门进去,定然悄默声的。”

……

云卿被宣召前往乾清宫时,已是深夜,各宫门早已下钥,万籁俱寂。

不过云卿这时并未歇下,她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早在李德全授命前往毓庆宫搜查玉珠曾经的寝屋时,就觉得事情不妙,悄悄给云卿递了个消息。

这几年,云卿虽然做了主子,但同御前的人一直照旧。

尤其是梁九功和李德全,更是没少收到云卿的好。有时云卿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里人谋得一官半职,鸡犬升天。

故而,他们自然也投桃报李。

“娘娘,咱们不是已经都把信函取回来了么?”玉珠焦灼又不解。

“应是对方早前就发现了,模仿本宫的笔迹,誊抄备份。”

云卿将怀里熟睡的六阿哥抱给奶娘,屏退所有人后,与玉珠道:“先前按兵不动,如今寻到了好时机。”

“都怪奴婢不好,若是当初没有将信函埋在毓庆宫地板下,就不会出这事了。”

玉珠后悔不跌,满脸自责。她跪在云卿面前,“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若就说是奴婢写的那信函,一切与娘娘无关。”

“傻丫头,你都不知那信函上的内容,如何就替本宫承担?”

云卿拍拍她的肩,示意她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本宫与万岁爷总是有着几分情谊的,他应是不至于要我性命。”

只是那信件内容,涉及多番前朝政务,一再藐视天子权威,触碰天子底线。

那男人,这次还会选择包容她么……

深夜幽长的宫道上,秋雨如针,打落掉片片枯叶。枯叶落在脏污的积水中,满目疮痍。

李德全屏退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压低声音跟云卿通气,“万岁爷瞧见那埋在毓庆宫的信函后,龙颜大怒,径直掀翻御案。而后整晚将自己关在朝晖堂内,滴水未进,也不让奴才们进去伺候。”

“好,我知道了。”

云卿面前朝他勾了勾唇,心中忐忑地,往乾清宫而去。

听到康熙帝整晚滴水未进后,她的心狠狠抽痛,忙命人去准备些易消解的夜宵。

……

“万岁爷,良嫔娘娘来了。”

李德全站在朝晖堂门口,第二次小心翼翼地通传,又惶恐等下几瞬,里面才传来康熙帝威严的准允声:“进来。”

声色不带有一丝温度,冷得吓人。

梁九功、李德全等人瞧向云卿时,眼里都满是忧色。

云卿微笑不语,接过小太监提着温热的食盒,经由人推开门,缓步走进去。

朝晖堂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她穿着花盆底,声响不大。

但夜里太过安静,每一丝声音都被自然放大,悄然勾拨着人的心弦。

“万岁爷。”

云卿低首垂眸站定,将地上掀翻的御案、七零八落的奏折、一滩还没干涸的朱红墨渍,不着痕迹收入眼底。

窗边的男人,并没有理会她。

而后,云卿缓缓跪下身来。

先前浓情蜜意时,他原是说过,以后私下里,她无须再跪他。

先前是夫妻相处,如今,君臣有别了吧……

天子背影魁岸,一袭玄衣负手而立,冕服上所绣的浩浩山河,皆是垂落在他脚边,俯首称臣着。

他凝视着窗外,久久没叫起。

虽是入夜,但窗外的白雕栏杆广场上,宫灯透亮如白昼。

冷肃萧条的秋雨,每一道痕迹都在宫灯照映下,无所遁形。

这偌大幽深的宫闱里,看似盘根错节般复杂,但其实并没有永远的秘密。

“解释。”康熙帝将手边的一摞信函扔到云卿面前,冷声命令:“朕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自然知道,笔迹可以临摹。

但信函上的内容,与云卿本人的重重异常,实在休戚相关,叫人不得不信。

前世今生,实在太过震惊,比巫蛊之术还要滑稽!

偏偏所牵涉之人,不是别人,是他捧在掌心呵护多时的女人……

云卿没有去瞧那些信函,听着男人强压怒意的寒声,不合时宜的,心头涌上一丝悸动。

他还是倾向于,相信她的吧。

这就够了。

这一瞬,感动与苦涩,复杂地交织着。

“这信函,不是嫔妾手书的那份。”

云卿没有否认,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低柔无波的嗓音,在寂静灯影下,似浅淡流光缓缓倾泻,好似谁的银白灵魂在无声消散着。

“原本的信函上,嫔妾漆上了封蜡,后来已从毓庆宫取走。信函内容,全程只有嫔妾一人知晓。”

她微垂着眉眼,脸色笼罩在幽暗的烛火中,明暗不清,“万岁爷您只需找出此事的幕后主谋,再一并杀了嫔妾,世间便再无人知晓这一切。”

她朝他深深叩首:“卫氏一族并无人参与此事,还望万岁爷网开一面。”

一双暗金祥云纹的黑靴,缓步停在云卿面前。居高临下,冰冷的质问:“你如何证明,此等谬论,所言非虚?”

“信函上所提之事皆在未来,嫔妾眼下无法证明真假,待到将来自然会一朝应验。”

云卿轻声道:“至于如今……万岁爷近几日应是有意,赐封妈祖吧。”

前世的康熙十九年九月,妈祖被赐封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圣母。”

那时云卿尚未入宫,还曾与闺阁小姐妹一切前去妈祖庙里凑热闹,场面热闹非凡,印象也是深刻些。

云卿这话一出,康熙帝周身的气压更低了。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气势。

因为这几日,礼部恰是拟了这么一道折子,请封妈祖。

如此前朝政务,康熙帝不曾与云卿说过。

那么,她在深宫因何得知,不言而喻!

预言被验证的霎那间,康熙帝全身气血,骤然翻涌!

他粗粝的大手,猛地钳制住云卿下颌,逼迫她不得不俯身仰首,与之四目相对:“卫云卿!这些年在你心里,朕算什么?”

男人面色紧绷,那双锐利的丹凤眼里,怒火中烧,熊熊火焰似乎随时都能把人焚烧殆尽。

可相处这么久,云卿多少还了解他的。

这是一个极其擅长隐藏心绪的帝王,一个甚是别扭的男人。

透过那令人闻之色变的怒火,她能瞧见他掩埋在眼底的受伤。

要知道,在帝王眼里,由他主宰一切才是理所应当。

突然出现她这么一个异类,能探知前事,能凌驾于他的认知之上,无异于狠狠扇了帝王的脸面。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掏心掏肺相待的枕边人。

换作是她,也做不到一切如初。

“起初是帝王,后来是,夫君……”

失忆那几个月的美好岁月,悄然浮现眼前。

每一个两人相拥独处的场景,湖光秋色,日出冬雪,都好似一副绝美画卷。

云卿轻启朱唇,未语却已凝噎,她别开眼,目光落在身侧已凉掉的食盒上,“现在,是孩子他爹。”

一个越来越,真心待她好的男人。

甚至不顾前朝与孝庄太皇太后的施压,一度取消了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

云卿舍不得再说硬话假话去伤他,也做不到为着给自己脱罪,故意说软话好话去骗他。

只随着心意,道出实情。

……

寂静。

朝晖堂里,意外地陷入无声的寂静。

原本空气中弥漫的死寂与冰冷,似乎在慢慢消散。

“此话,当真?”

康熙帝满腔的怒火,猝不及防地,熄灭大半。

冷寒灌冰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有了些温度。

“……嗯。”

气氛,似乎一下子从君臣,回归夫妻常态。

云卿没再顾及繁琐的规矩,只微微颔首。

尖尖下巴,还在垫在他掌心。

柔软的肌肤两厢划擦,微痒。

康熙帝自然也感受到了,大手的劲道不由松了些,定定凝她一会,“起来吧。”

其实信函上所写的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五年以后,那时胤礽年满十二岁,渐渐开始入朝接近政务。围绕的,也都是与胤礽相关的繁杂事务,并没有逆天到完全不可饶恕的地步。

真正让他愤怒的,是她的一再欺瞒。

在他一而三再而三地想走进她内心时,她都将他决绝地屏蔽在外。

她好似是隔岸观火的主宰者,坐看他像个局中人一般,在迷雾里转来转去。

如今,她的一番话点醒了他。朝夕相对三年,他能感受到她一点点转变,从疏离到亲近。

她并非一直在冷漠旁观,这段感情,她也在渐渐参与其中,也曾真心待他。

康熙帝转身坐到罗汉床上,敲了敲炕桌的另一侧,示意云卿坐过去。

云卿顺着他意,谢恩起身,莲步轻移。

怎知走到一半,低沉雄浑的嗓音猝然响起:“信函上所写都是胤礽的事,跟朕说说,你我二人的过往。”

云卿脸色一白,蓦然顿足。

她后知后觉,康熙帝之所以这么快消减怒意,是因为信函上并未提及她前世身份一事。

他还不知道,她前世曾是他的儿媳,胤礽之妻。

要说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