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内库行走,君心独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内库行走,君心独宠

麒麟殿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家宴,终于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落下了帷幕。

当顾清寒牵着姜瞳,在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时,他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数十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

李 斯站在原地,那张一向能挂住风霜雨雪的笑脸,此刻僵硬得像一块风干的橘子皮。他手中的酒爵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指节却捏得发白。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本以为自己是围猎的猎人,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是兔子,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一上来就掀了桌子,还顺便把他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郎中令蒙毅,看着顾清寒离去的背影,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他与李 斯不同,他看到的不是权谋的胜负,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雏形。那种将民心、军功、钱粮、法 理,天衣无缝地糅合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的手段,绝非一个单纯的武夫所能拥有。

这头麒麟,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

丞相府。

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冰窖还要冷。十数名追随李 斯的文官,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相邦!那顾清寒竖子,欺人太甚!仗着陛下的宠信,竟敢在殿上如此折辱我等!”一名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

“折辱?”李 斯坐在主位上,缓缓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寒光。“他不是在折辱我们,他是在杀鸡儆猴。”

他放下茶杯,抬眼扫过众人。“他算的那笔账,是算给我们听的。他要的那个‘内库行走’的虚衔,是要给天下人看的。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他顾清寒花的每一分钱,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他,就是陛下延伸到朝堂之外的手。”

“那……那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有人不甘心地问道。

“算了?”李 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森然的意味,“怎么能算了。只是,这头麒麟,如今圣眷正浓,爪牙锋利,不是我们可以轻易触碰的。他今晚之所以敢如此张狂,就是在逼我们出手,逼我们犯错。”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座灯火璀璨的冠军侯府,声音变得低沉而阴冷:“都回去,管好自己的嘴,收起自己的手。从今天起,谁也不要去招惹他。他不是喜欢算账吗?那就让他去算。”

“内库的账,可比楚地的烂摊子,要复杂百倍。那里面,牵扯着宗室、后宫、关中旧族……是一张能把神仙都困死在里面的大网。陛下把他扔进去,是宠信,也是考验。”

李 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毒蛇般的弧度。

“我们,等着看戏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这头初生的小麒麟,是能把这张网撕开,还是会被这张网,活活勒死。”

……

冠军侯府。

当顾清寒和姜瞳回到府里时,李山河和牛辅正像两尊门神一样,焦急地守在门口。

一看到两人回来,李山河那只独眼瞬间亮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唾沫星子横飞:“侯爷!侯爷!怎么样?那帮酸儒没把您怎么样吧?俺听府里的下人说,您把丞相的脸都给抽肿了?还当上了什么……什么内裤……行走?”

“是内库行走!”姜瞳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纠正道。

“对对对!内库行走!”李山河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俺就说嘛!凭侯爷您的本事,当什么官不成!管他内库外库,早晚都得是咱们的!侯爷,您是没瞅见那帮孙子在城门口那副德行,一个个眼珠子都快长到天上去了!今天这口气,可真他娘的舒坦!”

牛辅在一旁咧着嘴嘿嘿直笑,虽然没说话,但那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清寒笑着骂了一句,让他们都退下,才牵着姜瞳走入内堂。

屏退了所有下人,姜瞳亲自为顾清寒卸下那身沉重的朝服,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夫君,陛下此举,名为赏赐,实为投石问路。”她柔声说道,一双洞悉人心的美目,仿佛能看透咸阳宫墙后的深意,“他将您放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是想看看,您这块石头,能在这咸阳的深潭里,激起多大的浪花。”

“他不是在看我能激起多大的浪花,他是在看我能砸死几条鳄鱼。”顾清寒坐在榻上,接过姜瞳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内库行走’,听着风光,可皇帝的私房钱,是那么好管的吗?这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宗室要钱养着,功臣要钱赏着,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吞金的巨兽?这内库的账本,怕是比南疆的百越迷林还要复杂。他这是嫌我南疆的差事办得太漂亮,给我换了个更难的考题。”

他握住姜瞳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不过,他考他的,我做我的。他想看我如何破局,我偏要让他看看,我是如何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

麒麟殿。

嬴政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之上,不再是天下的郡县山河,而是密密麻麻的竹签,每一根竹签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李 斯、王贲、蒙毅……以及大秦帝国所有三品以上的公卿,和关中各大世家的族长。

陆佩奇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陛下,他看穿了。”

嬴政没有回头,只是拿起一枚刻着“顾清寒”的麒麟玉签,随手插在了那片代表着“内库”的空白区域。这个位置,突兀而显眼,瞬间成了所有竹签环伺的中心。

“朕就是要让他看穿。”嬴政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悠然,“朕给了他刀,让他去南疆见了血。现在,朕要给他一把算筹,让他来咸阳见见人心。”

他伸出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代表“李 斯”的竹签,那枚竹签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这朝堂,就像朕的这盆黑松,枝叶长得太密,就得时时修剪。可朕若是亲自去剪,总会伤了根本。如今,有这么一把锋利的剪刀送上门来,朕为何不用?”

嬴政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期待,也是对棋局的掌控。

“去,把内库近十年的烂账,都给朕的冠军侯,送一份过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

“告诉他,这是朕给他的第一份家业。”

“朕倒想看看,他是把这盘根错节的烂账理顺,还是干脆一把火,把这藏 污 纳 垢的账房,给朕烧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