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诱蛇出洞,以血磨刀
百越,瘴母林外。
一座崭新的营寨,在丛林的边缘拔地而起。壕沟深邃,墙垒高耸,鹿角丫杈密密麻麻,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透着一股死守的决绝。
寨子里,气氛却和这坚固的工事截然相反。失败的阴影笼罩在每个“狼崽军”士兵的脸上。他们是草原上的狼,如今却像一群被拔了牙的狗,围坐在篝火旁,默默地舔 舐着伤口,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惊恐和憋屈。
牛辅的大帐内,几名匈奴百夫长正梗着脖子,满脸通红。
“将军!让我们去林子边上骂街?这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一个断了条胳膊的百夫长嘶吼道,“那些猴崽子躲在树上放冷箭,咱们连人都看不见!”
“是啊将军!这算什么打法?还不如让我们冲进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牛辅坐在主位上,脸色黑得像锅底。他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油灯乱晃。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像一头暴怒的公牛,“这是顾少的命令!顾少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别说是去骂街,就是让咱们脱光了屁股去林子里跳舞,也得给老子跳!”
他抓起案几上的一个酒囊,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也不懂,但他信顾清寒。
“谁骂得好,骂得难听,能把那些地老鼠给骂出来,老子赏他十坛酒,两个娘们!”牛辅环视着手下这群桀骜不驯的悍将,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谁要是不敢去,老子现在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于是,世界军事史上堪称最离奇的一幕,上演了。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支由几十个嗓门最大、嘴巴最脏的匈奴壮汉组成的“骂阵敢死队”,就在一名南方向导的“翻译”下,跑到丛林边缘,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
“嘿!林子里长毛的猴子们!爷爷们来了,快出来磕头!”
“你们的女人是不是都跟山里的黑熊睡了?生下来的崽子才会长得这么丑?”
“昨天被我们射死的那个,是他娘哪个部族的?裤裆里连个鸟都没有,也配当男人?”
起初,丛林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支淬毒的吹箭无声地飞出,作为回应。骂阵的士兵偶尔会倒下一两个,但剩下的人,在牛辅“抚恤加倍”的命令下,骂得更起劲了。
几天之后,情况开始变了。
林子里射出的箭,不再那么精准,反而变得又多又急,像是被彻底激怒了。有时候,甚至能听到林深处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牛辅抓了几个舌头,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拼凑出了真相。
山越的部族里,年轻的战士们已经快要疯了。他们是林中的王,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每天听着敌人在家门口用各种语言花式问候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偏偏长老们还严令不许出战,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嘿嘿嘿……”牛辅听完汇报,在大帐里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他娘的,俺懂了!顾少这是要把他们活活气死啊!高!实在是高!”
他立刻来了精神,亲自跑到寨墙上,指挥士兵把缴获来的那些秦军制式铠甲和兵器,擦得锃亮,一排排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翻译官!给老子这么喊!”牛辅叉着腰,对着林子放声大吼,“告诉他们,爷爷们连秦军都打了,兵器都抢来了!就他们那点破铜烂铁,连给咱们的马修蹄子都不配!”
……
九原,郡守府。
李山河看着南方送来的战报,独眼中满是困惑。
“侯爷,牛哥这么搞,我怎么觉得……有点丢人呢?咱们九原军,什么时候靠骂街打仗了?”
议事厅内,众将也是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
文远轻摇羽扇,解释道:“李将军此言差矣。兵者,诡道也。山越人以丛林为屏障,我军长处无法发挥。主公此计,看似粗鄙,实则攻心为上。他们在林中为王,最重颜面与荣耀。牛将军的每一句叫骂,都是在挑战他们的底线,动摇他们的军心。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内部的矛盾就越大,就越沉不住气。”
顾清寒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没有说话。
他在等。
等那条被反复挑衅的毒蛇,忍无可忍,主动探出头来。
……
半个月后。
持续不断的羞辱,终于压垮了山越人脆弱的神经。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从丛林深处响起,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传来。
“来了!”寨墙上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大喊。
牛辅猛地从行军床上跳了起来,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好,抓起环首刀就冲上了寨墙。
只见黑压压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丛林中狂涌而出。成千上万的山越战士,赤着上身,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双眼通红,状若疯魔,直扑营寨而来。
他们终于被激怒了,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冲进了这片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开阔杀场。
牛辅看着那群冲过来的山越人,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时,那种贪婪而残忍的笑容。
“他娘的!总算把这群地老鼠给钓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全军戒备!弓箭手!给老子把箭囊都射空!让这帮孙子尝尝,什么叫箭雨!”
……
咸阳,客栈。
陆佩奇连滚带爬地冲进嬴政的房间,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惊恐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陛……陛下!出来了!山越人……他们冲出林子了!几千人!不,怕是上万人!他们正在围攻牛辅的营寨!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嬴政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专注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枝叶。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哦?鱼咬钩了?”
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一根多余的嫩芽。
他终于放下剪刀,抬起头,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陆佩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透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陆统领,你现在再听听。”
“我那麒麟儿,磨了半个月的爪子。”
“是不是,终于像点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