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杀人诛心,茶敬王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杀人诛心,茶敬王侯

九原,郡守府。

议事厅内的空气,因顾清寒那一道道命令而变得肃杀。

他拿起那卷记录着屈氏罪证的竹简,没有交给李山河,也没有交给牛辅,而是递给了一直站在文远身后,沉默如影的石猛。

“石将军。”

“末将在!”石猛上前一步,声如洪钟。他不像李山河那般跳脱,也不像牛辅那般张扬,整个人就像一块坚硬的磐石,沉稳得可怕。

顾清寒将竹简交到他手中:“你带五百玄甲,即刻南下。不用去见牛辅,直接去寿春郡守府。把这份‘礼物’,亲手交给郡守大人。告诉他,南征大都督府,怀疑屈氏通敌,请他配合调查。”

石猛接过竹简,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遵命!”

“侯爷,”李山河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插嘴,“您让石猛去送个信?那屈家不是有五千私兵吗?万一他们狗急跳墙,把郡守府给围了,石猛这五百人不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顾清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就是要他狗急跳墙。”

他转向文远:“牛辅那边,可以动了。告诉他,别急着攻城,先去把屈氏在长江沿岸的几个私港给我占了。那是他们走私的命脉,也是他们的钱袋子。断了他的财路,再告诉他,他的罪证已经摆在了郡守的案头上。”

顾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倒想看看,这位以‘仁善’闻名的屈大善人,在钱袋子被抢,脖子又被架上刀的时候,还能不能继续装成一副菩萨心肠。”

“娘的,够毒!”李山河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先用官府的罪名把他框住,让他不敢乱动。再派牛哥去抄他的家底,断他的后路。这是要把人活活逼疯啊!侯爷,您这心眼儿,比咱九原的铁矿洞还多,拐弯抹角的,一不小心就出不来了。”

满堂将领闻言,都是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他们看着自家侯爷,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狂热。跟着这样的主公,打仗都打得比别人舒坦。

……

楚地,寿春。

项氏府邸内,项庄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棋局沉思。

一名族人匆匆闯入,神色慌张:“庄爷,不好了!顾清寒的人,动了!”

项庄执黑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眼神平静:“是牛辅那五千兵马?”

“不是!”那族人喘着粗气,“是另一拨人,黑色的铠甲,直接去了郡守府!而且……而且牛辅的狼崽军,突然出动,一夜之间,就把屈氏在江边的三个码头给端了!屈家的护卫,连个屁都没敢放!”

“啪嗒。”项庄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截断了白子的一条大龙。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了然。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项庄的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欣赏,“所有人都盯着牛辅的五千人,以为他要用强。结果他真正的杀招,却递进了郡守府的大门。先占法 理,再行兵事。这位冠军侯,果然名不虚传。”

“那……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帮屈家一把?”族人急切地问。

“帮?”项庄冷笑一声,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屈氏府邸的方向,“怎么帮?帮他通敌叛国吗?顾清寒这一手,是阳谋。他把屈氏的罪证摆在了台面上,谁敢去沾,谁就得惹一身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坐山观虎斗。”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也让我们楚地的这些老家伙们都看清楚,过江的,不是一头猛龙,而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麒麟。”

……

屈氏府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家主!不好了!江边的码头被牛辅的人占了!我们运出去的货,全被扣下了!”

“家主!郡守府派人来了,说是……说是南征大都督府有公文,要您立刻去郡守府问话!”

“家主!外面都传疯了,说我们……我们通敌叛国!”

往日里富丽堂皇的议事厅,此刻充斥着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主位上,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屈平,那张一向以“仁善”示人的脸上,再也挂不住温和的笑容。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算到顾清寒会动手,却没算到,对方的手段如此狠辣,如此不留情面。

一上来,就是抄家、断路、定罪,三板斧齐下,招招都砍在他的命门上。

“慌什么!”屈平猛地一拍桌子,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却有些嘶哑,“他顾清寒想凭一纸空文就给我定罪?他以为我屈氏是蜀郡那些商贾吗?传我命令!”

他站起身,那张“仁善”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有些狰狞。

“召集府中所有部曲护卫!封锁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再去告诉郡守,老夫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概不见客!”

“家主!这……这不是公然抗命吗?”一名管事颤声问道。

“抗命?”屈平冷笑起来,那笑声里满是疯狂,“他都已经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还跟他讲什么王法?他要战,我便战!我屈氏五千子弟,皆是悍不畏死的勇士!我倒要看看,他那五千匈奴降卒,能奈我何!”

这位在楚地扮演了几十年大善人的屈氏家主,终于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然而,他不知道,顾清寒等的,就是他露出獠牙的这一刻。

就在屈氏府邸大门紧闭,五千私兵集结,摆出死守架势的第二天。

一支军队,出现在了寿春城外。

不是牛辅的狼崽军,而是石猛率领的那五百玄甲。

他们没有叫阵,没有攻城,只是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然后,石猛做了一件事。

他命人将一面巨大的白布,悬挂在营前的旗杆上。白布上,用黑墨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奉南征大都督令:屈氏通敌,罪在族长,胁从不问!凡屈氏部曲,三日内弃械出降者,既往不咎,分发田地!”

这一招,比直接攻城,要狠毒百倍。

这是诛心!

屈氏的五千私兵,大多是依附屈家的佃户和家奴。他们卖命,是为了吃一口饱饭。如今,冠军侯的人不仅告诉他们,你们的主子是个叛国贼,还承诺只要投降,就分给你们自己的田地!

一边是跟着一个注定要完蛋的叛贼死战,一边是放下武器就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这道选择题,连三岁孩童都会做。

屈府之内,人心,彻底散了。

……

咸阳,客栈。

陆佩奇的身体,已经不是在颤抖,而是在痉挛。他跪在地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楚地的情报,一字一句地汇报给嬴政。

抄家,定罪,围城,诛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狠辣至极。那个在楚地根深蒂固,经营数百年的屈氏,就像一个被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木偶,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逼上了绝路。

陆佩奇甚至可以想象,此刻的寿春城,那位屈大善人,是何等的绝望与疯狂。

嬴政背对着他,手中正拿着一把小小的刷子,专注地给那辆完工的战车模型,刷上最后一层漆。

他静静地听完,没有任何表示。

直到陆佩奇说完,他才放下刷子,拿起那辆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铜制战车,满意地端详着。

“陆统领,”嬴政转过身,脸上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杀人,有三境。”

“下者,杀其身。中者,断其根。上者,诛其心。”

他将那战车模型,轻轻放在地图上,车轮碾过楚地的山河。

“我那麒麟儿,看来已经深谙此道了。”

嬴政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蜀茶,闻了一下,便嫌恶地放到了一边。

他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那座正在分崩离析的府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传信给清寒。”

“告诉他,这第一泡茶,火候不错。”

“朕,等着他杀人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