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染寿春,杀人敬酒
楚地,寿春。屈氏府邸。
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此刻已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从内部开始腐朽、崩塌。
那面悬挂在城外,随风飘扬的巨大白布,像一道催命的符咒,将府内五千私兵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都听到了吗?只要咱们出去,就能分到田!自己的田!”一个脸膛黝黑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他是屈家的佃户,祖祖辈辈都在为屈家耕种,到头来连一捧属于自己的土都没有。
“可……可那是临阵倒戈,是背主求荣啊!”旁边一个年轻人还在犹豫,话虽这么说,眼神却不住地往府外瞟。
“背主?”黑脸汉子嗤笑一声,啐了口唾沫,“他屈平把咱们当人看了吗?他通敌叛国,是要把咱们五千多条命,都给他陪葬!老子给他卖命,是为了养家糊口,不是为了跟着他一起掉脑袋!”
这番话,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忠诚?在活下去和拥有自己土地的巨大诱惑面前,忠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很快就变成了明目张胆的争吵。一些屈氏的家生子,还想用家法维持秩序,结果却被一群红了眼的佃户围住,打得头破血流。
府邸深处,屈平听着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喧闹,那张曾经“仁善”的脸,已经因恐惧和愤怒而彻底扭曲。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像一头困兽,在华丽的厅堂里来回踱步,将一个心爱的青铜酒樽狠狠摔在地上,“传令下去!谁敢再妖言惑众,杀无赦!给我杀!”
然而,这道命令,非但没能稳住局势,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几名忠心耿耿的护卫,真的拔刀砍向几个带头鼓噪的佃户时,积压的怒火,瞬间被引爆了。
“兄弟们!他不给咱们活路!反了!”
一声怒吼,府内彻底大乱。厮杀声、惨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这场维持了数百年的主仆关系,在生死和利益面前,轰然倒塌。
第三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寿春城头时,屈氏府邸那扇紧闭了三天的朱红大门,在一阵“轰隆”声中,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走出来的,不是屈氏的家主,而是一群衣衫带血、眼神复杂的佃户。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只是用绳索,拖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老者。
正是屈氏家主,屈平。
他被自己的家奴和佃户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城外玄甲军的阵前。
石猛站在阵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等着。
直到屈氏府邸内,走出了黑压压的人群,将兵器扔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将军!我等……我等愿意归降!罪魁祸首屈平,已在此处!”一名领头的汉子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石猛这才缓缓点头。他没有去看那些降兵,目光只是落在了被按跪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的屈平身上。
“带上来。”
石猛的声音很平静。两名玄甲卫士上前,将屈平架到了一张早已备好的案几前。案几上,只有一个酒坛,两只陶碗。
这一幕,被城中各处角落里,那些来自楚地其他大族的探子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位冠军侯的将军,接下来要做什么。
石猛亲自提起酒坛,倒满了两碗酒。他端起一碗,递到屈平面前。
屈平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将……将军,饶命……老朽……老朽愿意献出所有家产,只求……只求活命……”
“我家大都督,有句话,让我带给你。”石猛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说,茶已经泡好了,想请楚地的各位王孙贵胄,都来品一品。”
屈平愣住了,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石猛也没有再解释。他将手中的酒碗放下,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刀光一闪。
“噗——”
屈平的哀求声戛然而止,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滚落在地。腔子里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案几前的土地。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远处的探子们,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要瘫倒在地。
石猛面不改色,他端起案几上另一碗未动的酒,走到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前,将碗中酒液,缓缓倾倒在地。
酒水与鲜血混在一起,渗入泥土。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面对着寿春城的方向,面对着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咆哮。
“此酒,敬楚地诸位王侯!”
“大都督有令:顺我者昌,逆我者,如屈氏!”
声音在寿春城的上空回荡,久久不息。
城内,项氏府邸。
项庄站在窗前,听着那清晰传来的咆哮,脸色一片煞白。他手中的那枚黑子,再也握不住,“啪”的一声,掉在棋盘上,震乱了满盘棋子。
“完了……”他喃喃自语,“这哪里是过江猛龙,这分明是催命的阎王……”
这一日,整个楚地,噤若寒蝉。
……
咸阳,客栈。
陆佩奇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话说完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石猛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如屈氏”在脑中反复回响。
杀人,诛心,还要用死人的血来敬酒。
这位冠军侯,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嬴政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拿起那辆已经完美无瑕的铜制战车模型,放在手中细细把玩,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致的满意。
“好,好一个杀人敬酒。”
他放下战车模型,端起了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蜀茶,却没喝,而是将其倒在了窗台的一盆兰花里。
“这金子味的茶,终究是俗了些。”
他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上了一壶新茶。这一次,他没有让陆佩奇退下,而是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陆统领,陪朕,尝尝这杯刚泡好的‘楚地陈茶’。”
嬴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嗯,入口虽苦,回味,却甘醇得很。”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咸阳的宫墙,看到了更广阔的天下。
“去,再给清寒传个信。”
“告诉他,楚地的茶,朕喝得很满意。”
“不过,”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这天下,好茶还有很多。比如,那六国旧都里,还藏着不少自以为是的‘陈年佳酿’。”
“朕,有些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