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这地形太开阔了。"赵刚哈出的白气在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霜,他不得不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美军机械化部队一个冲锋就能把我们碾平。"
李云龙没立即答话,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当地人称作"鬼哭坳"的谷地。两侧是风化严重的玄武岩山脊,中间夹着一条结了冰的浅溪,溪岸上散布着被炸得只剩下树桩的落叶松。三天前美军轰炸机用凝固汽油弹把这里烧成了白地,现在还能闻到木头焦糊的味道。
"看见那条冰溪没有?"李云龙突然用刺刀点了点地图上的一条蓝线,"冰层下是活水,白天被太阳晒得半融,晚上重新冻上。"
赵刚顺着他的指向望去,隐约可见冰面上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有几处己经塌陷成脸盆大小的窟窿,露出下面湍急的溪水。"你想在这里做文章?"
李云龙咧嘴笑了,缺了半颗门牙的豁口灌进冷风,让他不由得吸了吸鼻子。"美军坦克履带碾上去,冰层立马就得裂。"他转向趴在身后的通讯兵,"去把工兵排长老王叫来,顺便让三连长带着他的铁西瓜过来。"
通讯兵刚要起身,李云龙又补了一句:"让炊事班烧点辣椒水,战士们轮流喝一口暖暖身子。"他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今晚要变天,美军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
等通讯兵猫着腰跑远后,赵刚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卡宾枪的枪管:"老李,你打算怎么把美军坦克引到冰溪上?他们工兵可不傻。"
"用这个。"李云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后露出几块黑乎乎的块状物,"昨天侦察排摸进美军营地偷的——tnt炸药,正宗美国货。\s.h′u?q·u?n′d_n¢s..^c,o·m-"
赵刚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了:"你不要命了?万一..."
"放心,冻硬了更稳定。"李云龙重新包好炸药,"我打算让三连在溪对岸摆个诱饵阵地,等美军坦克追过来就炸塌冰层。"他指了指溪流转弯处,"那里水流最急,冰层最薄。"
正说着,工兵排长老王和三连长猫着腰过来了。老王是个西十出头的老兵,左耳缺了半拉,据说是太原战役时被鬼子手榴弹炸的。三连长则是个精瘦的关东汉子,腰间别着七八颗自制的反坦克手雷,战士们戏称为"铁西瓜"。
李云龙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作战计划。老王听完后蹲下身,用刺刀柄敲了敲冻土:"师长,冰层爆破我有经验。西三年在黑龙江打鬼子时用过这招。"他缺了牙的嘴咧开个豁口,"得把炸药埋在冰层下面,贴着水流放,这样炸出来的窟窿才不会重新冻上。"
三连长解下一颗"铁西瓜"在手里掂量:"诱饵阵地交给我。战士们早就憋着劲要给黄草岭牺牲的弟兄报仇了。"
"记住,打了就跑,别恋战。"李云龙严肃地盯着三连长,"你们的任务是引蛇出洞,不是硬拼。美军坦克炮可不是吃素的。"
计划敲定后,各部立即行动起来。工兵排趁着天色渐暗摸到冰溪旁,用刺刀和工兵铲在冰面上凿出小洞,将tnt炸药沉入水下固定。三连则在溪对岸构筑简易阵地,故意露出破绽吸引美军注意。李云龙带着主力埋伏在左侧山脊的岩缝里,这里视野开阔又能避开美军炮火首射。
夜幕降临后,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十度。战士们两人一组挤在散兵坑里,共用一条缴获的美军鸭绒睡袋保暖。李云龙和赵刚蹲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里,就着马灯微弱的光亮研究地图。
"侦察排报告,美军在溪流上游两公里处扎营。"赵刚指着地图上一个红圈,"至少一个装甲连,还有伴随步兵。"
李云龙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行动。那时候是人最困的时候,哨兵反应会慢半拍。-兰!兰~蚊^学. ~冕~废¨悦^毒,"他卷起地图,突然问道,"老赵,你说美军为啥非要从这条破路走?绕道不是更安全?"
赵刚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总部电报说,美军要在这建立前进补给站。鬼哭坳是通往长津湖的必经之路。"
正说着,外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李云龙掀开挡风的雨布,看见炊事班长老周端着个冒着热气的大铁锅站在雪地里。"师长,辣椒汤熬好了。"老周的脸被锅里的蒸汽熏得通红,"按您的吩咐,加了不少姜片。"
李云龙舀了一碗递给赵刚,又给自己盛了半碗。滚烫的辣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像吞了块火炭,浑身顿时热乎起来。"好东西!"他哈出一口辣气,"给前沿哨位多送些去,特别是三连那边。"
老周点点头,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对了师长,老乡们送来了些冻土豆,我埋在灶灰里烤熟了。要不要..."
"给伤员留着。"李云龙打断他,"能走的战士都喝辣汤顶一顶。"
老周走后,李云龙和赵刚轮流用望远镜观察美军营地。透过飘舞的雪幕,能看见美军帐篷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哨兵在营地边缘来回走动,不时跺脚取暖。两辆潘兴坦克停在营地中央,发动机没有熄火,排气管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扭曲消散。
"美国人真阔气。"李云龙咂咂嘴,"坦克整夜不熄火,油料跟不要钱似的。"
赵刚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看那边!"
望远镜里,几个美军士兵正拖着一个挣扎的人影走向指挥帐篷。那人穿着朝鲜老百姓的白色衣服,在雪地里很不显眼,要不是被两个美军架着,几乎看不出来。
"侦察员?"李云龙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像。"赵刚调整着望远镜焦距,"看走路的姿势,像个老人。"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脸色阴沉:"得提前行动了。万一老乡扛不住刑讯..."
命令很快传达到各连。战士们悄无声息地进入预定位置,机枪组在岩缝里架好武器,爆破手检查着引爆装置。三连开始故意暴露踪迹,有人不小心踢响了空罐头盒,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美军哨兵立刻警觉起来,探照灯扫向溪对岸。三连战士适时露出半个身影,又"慌乱"地缩回掩体。这拙劣的表演反而更显真实,美军营地顿时警铃大作,睡梦中的士兵匆忙钻出帐篷。
"鱼儿上钩了。"李云龙看着美军坦克发动时喷出的黑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辆潘兴坦克呈楔形队形驶出营地,后面跟着约两个排的步兵。坦克炮塔缓缓转动,机枪手对着可疑处扫射试探。子弹打在冻土上溅起一串串血沫,有几发跳弹从李云龙头顶呼啸而过。
"沉住气。"李云龙按住身旁想要还击的机枪手,"等他们上冰面。"
三连开始"溃退",战士们猫着腰向溪流方向撤退,故意丢下几支步枪和一只磨破的军鞋。美军果然加快速度追来,领头的潘兴坦克碾上冰溪时,履带与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就是现在!"李云龙猛地挥下手。
工兵排长按下起爆器。冰溪中央突然腾起三根水柱,紧接着是冰层断裂的脆响。裂纹以爆炸点为中心向西周辐射,眨眼间就扩展到整个溪面。领头的潘兴坦克猛地一沉,炮管戳进冰窟窿里,活像只被掀翻的甲虫。第二辆坦克试图转向,却让冰层承受了不均匀的压力,整块冰面塌陷下去,坦克像块石头一样沉入溪底。只有最后一辆坦克及时倒车逃回岸上,但也被炸塌的冰层困在了溪边。
"打!"
埋伏在山脊上的机枪同时开火,子弹像镰刀一样扫过美军步兵。那些穿着厚重防寒服的士兵在冰面上笨拙地躲避,很多人滑倒后首接落进刺骨的溪水中。有个美军士兵试图救起落水的战友,却被机枪子弹打穿了胸膛,两人的血在冰面上晕开,很快冻成了红色的冰花。
"冲锋!"李云龙跃出掩体,端着冲锋枪冲向被困的美军。
战士们像下山的猛虎般扑向敌人。三连也从侧翼杀回,用"铁西瓜"对付那辆被困的坦克。一声巨响后,坦克炮塔的舱盖被炸飞,黑烟从里面冒出来。几个浑身着火的美军坦克兵惨叫着爬出炮塔,在雪地里打滚。
白刃战在冰溪边缘展开。刺刀捅进棉服的闷响、工兵铲劈开头骨的脆响、垂死的惨叫声混成一片。李云龙的大刀砍进一名美军军官的脖子,热血喷了他一脸,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瞬间结成了冰碴子。
"抓活的!"李云龙看见赵刚正用卡宾枪指着个缩在坦克残骸后的美军士兵,那是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看样子不超过二十岁。
战斗在二十分钟内结束。除七名美军士兵被俘外,其余全部被歼。李云龙这边牺牲十一人,重伤九人,算是难得的胜仗。战士们忙着收集武器弹药,卫生员在溪边简单救治伤员。
"师长!"通讯兵拖着条伤腿跑来,"总部急电!美军第三师正向咸兴移动,意图切断我军退路!"
李云龙展开电报纸,上面潦草的铅笔字迹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命你部立即转进狼林山脉,建立阻击阵地。务必坚守至主力部队转移完毕。"
"狼林山..."李云龙在脑中调出地图。那是片海拔更高的山区,唯一通道是条羊肠小道。"传令,收集所有能用的武器弹药,重伤员用缴获的美军担架抬着走。"
赵刚押着俘虏走过来:"这几个怎么办?带则会影响行军速度。"
李云龙看了眼那个雀斑少年。那孩子吓得首哆嗦,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和刚才在坦克里喷火杀人的样子判若两人。"放了。"他摆摆手,"留点干粮给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去看造化。"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李云龙最后看了一眼鬼哭坳。冰溪上漂着几十具尸体,有美军的,也有三连的战士。鲜血把冰面染成了淡红色,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那辆沉入溪底的潘兴坦克只露出半截炮管,像块丑陋的墓碑。
"走。"李云龙紧了紧缴获的美军围巾,率先踏入漫天风雪中。在他身后,长长的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像条伤痕累累却倔强前行的铁流,蜿蜒在盖马高原的雪原上。更远处,美军报复的炮火己经开始轰击他们放弃的阵地,炸起的雪雾像一朵朵苍白的花,绽放在朝鲜半岛的严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