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骂骂咧咧叫嚷声从阴暗的巷子里传来。
长安城交错复杂的街巷里,有一名少年光着脚在狂奔,他衣衫褴褛的模样,配上他慌慌张张的表情,就像是在逃命一般。
少年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隐约还可以看见新旧伤痕交错,然而随着他剧烈逃窜的动作,那一滴滴滑落的血珠,掉落在地面上留下丝丝痕迹。
这些血痕这让追着他的人,顺着血迹就可以追到他。
看样子,今天的他注定是逃不掉了。
少年逃窜过的街巷,却并非是无人之地,可很多人见状却也都是见怪不怪的冷漠模样,无人询问亦无人制止。
“啊!”
此时的少年就像一只被围剿的野兽,他的脚步一步不敢停歇,急速的在陌生的街巷间仓皇逃窜。
身后追着他的人,脚步也是七零八落凌乱不堪。
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把不熟悉地形的少年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暗灰色的墙骤出现在眼前,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着身后沉重的靴子声越来越近,他忽然瞥见墙角那个被野草半掩的狗洞,那黑黢黢的洞口还沾着不知名的骚臭液体。
来不及犹豫,少年凭借他瘦小的身子一下子钻了过去。
骚臭的味道混合发霉的泥浆味沾染上少年的腰间,少年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狭小肮脏的狗洞通向的竟然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一百零八坊之一的永兴坊主街。不过,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狗洞同时也通向的了他未来的灿烂明媚的大好前程。
骤然映入眼帘的车水马龙,让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繁华的楼宇还有那些身着锦袍的行人,都让少年觉得眼前的场景与方才昏暗的街巷恍如两个世界。
而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也和他之前遇到的不同,他站在这里,也是格格不入的感觉。
此时他就就像是一个突然闯进乌托邦的外来者一般。
少年的脚步因惊愕而踉跄,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后仿佛又响起那些追着他的人的吼叫声。
巨大的恐惧让他没时间再去感叹这一切的不可思议,他只能继续逃跑。
慌乱的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街道,却因为他来不及刹住的动作正直撞上了一辆华贵马车。
“嘶——”
骏马惊起前蹄,车厢剧烈一晃,马车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少年被重重的弹开,惯性让他在地上又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这场意外,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添新伤,鲜血在他褴褛的衣衫上留下一大片殷红。
这时,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沈知韫俯身而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个瘦弱黝黑的少年蜷缩在车轮前,破旧的衣衫遮不住满身鞭痕,单薄的身子因疼痛和恐惧忍不住颤抖。
“怎么回事?”
杨嘉仪的声音自车内传来,珠帘晃动间,她已款步下车。杨嘉仪的衣摆扫过染血的车辕,在少年惊惶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如受惊小兽般的眼睛。
这时,远处的巷口传来叫嚣声。那叫嚣的声音还伴随着脚步声逼近。
杨嘉仪抬眼望去,只见六七名穿着蓝绿色的服装、家丁模样的人,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被月晦训练有素的公主府侍卫,立即“唰”地拔刀出鞘,寒光闪闪的刀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骇人的弧度,侍卫们将那些人拦在了杨嘉仪沈知韫几米远的地方。
为首的追着少年的管家是个聪明人,他的眼珠一转,顺势扑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连磕三个响头:
“小的该死,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管家抬起头时,脸上追逐少年时的狰狞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满是谄媚的笑:
“小的乃是陈将军府上的管事,这小奴偷了主家的东西,被逮个正着还敢咬伤少爷的手......”
“你放屁,我没有!”
少年气喘吁吁的强撑着身体,一边指着管家,一边出言怒吼!
“分明就是少爷犯了错,你们是要抓我去顶罪!我不依你们,你们就要诬陷我,还要往死里打我!”
少年过于激动,激烈的言语让他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身上传来的痛处不禁让他连连吸气。
管家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耍宝似的辩解。他说话间眉飞色舞,还硬生生的挤了两滴泪出来,那模样看上去十分滑稽:
“放肆!贵人面前,岂容你胡乱编排?!贵人明鉴啊!这死奴才巧舌如簧,最是会那颠倒黑白!您可莫要相信他这满嘴的谎话啊......”
管家厉声呵斥,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的打量着杨嘉仪与沈知韫。
虽不识二人身份,但见两人的气度和排场已经可以判断他们非富即贵。这长安城中,多得是不好惹的人物。
管家深知这其中的门道,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双手高高捧过头顶:
“这是陈将军府的凭证。还请贵人看在陈将军的薄面上......行个方便,叫小的将这奴才带回去交给陈将军处置......”
管家刻意将“陈将军府”四个字咬得极重,然而在瞥见杨嘉仪衣摆时,他的腰杆却还是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犯了错?要顶罪?”
杨嘉仪看了眼管家手中的令牌,她自然是认识的。
这位陈将军陈靖,在朝堂之上可是没少进言让父皇将她送去草原和亲,还有那个卫国公两人一唱一和无形当中坚定了皇帝接受室韦《求亲书》的心思。
想到此,杨嘉仪突然笑了笑,转头看向地上一直跪坐着的少年:
“你且说说。那陈少爷,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又要你去抵什么罪?”
陈家那个陈少爷是陈靖将军的独子,平日里被纵得无法无天,就是前些日子还跟长安城中的另一纨绔子弟为了抢个蛐蛐儿而大打出手,陈将军倒也算的上是为了他这个儿子操碎了心。
一听杨嘉仪这么说,少年猛地抬起头,那张脏兮兮灰突突的脸上唯独双眼睛亮得惊人:
“陈将军的少爷,昨日在太平坊强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