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然举办乔迁之宴的同时,信王府上也在举办着一场宴会。
一场汇聚了江湖名流的宴会。
信王约莫三十,他肤色苍白,体态瘦弱,是朱朝溪最小的一位叔叔。他在朝堂之上素以体弱多病、淡泊名利著称,极少参与政事,仿佛只是皇家一个无足轻重的点缀。
信王此刻正在大厅中招呼着一帮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
其间厅堂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一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壮汉,是北地赫赫有名的“铁掌帮”帮主雷万钧,他端着海碗大的酒杯,声若洪钟地笑道:“王爷今日设宴,我等江湖草莽能登此大雅之堂,真是三生有幸!来,弟兄们,敬王爷一碗!”说罢,仰头豪饮。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众人纷纷举杯。
信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显得既不失皇家威仪,又带着几分病弱之人的温和。
“本王素来仰慕江湖豪情,今日能请得各位英雄豪侠齐聚寒舍,是本王之幸。酒微菜薄,还望各位尽兴,莫要拘礼。”
就在众人大声叫好,信王要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时,一名府上仆从小跑来到信王身侧,随后附耳低语。
片刻,信王对众江湖客告了声“照顾不周”此类话语,就大步朝后厅走去。
穿过雕花拱门,步入后厅,气氛陡然一变。
这里没有前厅的烛火辉煌与鼎沸人声,只有几盏幽幽的宫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映得空旷的厅堂更加阴冷。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身形并不高大,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鸷。
他身着低调的暗紫色蟒袍,正是权倾朝野、令百官闻风丧胆的九千岁——魏忠贤。
听到脚步声,魏忠贤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沟壑纵横,眼神却依然锐利,没有丝毫老态。
“王爷好兴致。”魏忠贤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尖细和缓慢,“前厅高朋满座,江湖豪杰尽入彀中。看来王爷的‘病’,是愈发‘见好’了。”
信王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他挥退了引路的仆人,后厅的门被无声地合上,彻底隔绝了前厅的喧嚣。
“魏公何必取笑。都是为了大事而作准备。”
魏忠贤踱步上前,距离信王只有一步之遥,浑浊的目光紧紧锁住信王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真实的想法。
“大事?”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讥诮,“王爷口中的‘大事’,是要掀翻那龙椅上的黄毛丫头?”
信王眼神一厉,毫不避让:“龙椅,本就该是朱家男儿的!朱朝溪……何以当得正统?!若不是皇兄一念之差……她……就是个意外!”
“意外?呵呵呵……”魏忠贤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笑声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悔恨和怨毒。
“是啊,意外!天大的意外!咱家…咱家是瞎了眼!”
“咱家当初扶她上位,只道是个女娃,会懂得感恩!结果,短短一年时间,就三番五次的与咱作对!”魏忠贤咬牙切齿,“她也不想想,当初她是怎么做上这位置的!”
信王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和了然。
“魏公现在才看清?”信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和“同仇敌忾”。
“这丫头的城府极深,她不仅想坐稳江山,更想彻底铲除‘阉党’。魏公以为,待她羽翼彻底丰满,根基完全稳固之时,您这位‘九千岁’,还能安然无恙吗?恐怕…连个体面的死法都未必有。”
魏忠贤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信王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是,他武功高强,手底下更有一帮武功卓绝的“义子”。
可他魏忠贤始终是个太监,朱朝溪始终是个皇帝。
所不能掌控,迟早有一天会被皇权吞噬殆尽。
所以,重新扶植一位“傀儡皇帝”势在必行!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魏忠贤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阴冷的平静,但眼神中的狠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信王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意外’可以造就,自然也可以……抹去。魏公您手握东厂锦衣卫,内廷外廷也尽在掌握。你我联手,里应外合……”
“那之后?”魏忠贤紧盯着信王。
信王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真正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龙椅归本王。魏公您……依旧是‘九千岁’,不,是‘并肩王’!大明万里江山,你我共享!至于朱朝溪……”他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她需要一个‘体面’的结局,比如……‘急病暴毙’。”
魏忠贤沉默了,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信王耐心地等待着,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火候已到,只差最后一把柴。
终于,魏忠贤发出一声极轻、却又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喟叹。
“王爷,这‘体面’,咱家给她备着!咱家倒要看看,她这‘意外’得来的江山,到底坐不坐得稳!”
信王此时心中充满喜悦,若是用陈然的话来说,那就是半场就开了香槟。
他自瞅有着一手遮天的魏忠贤相助,又有自己多年来暗中积蓄的江湖草莽力量,想要推翻朱朝溪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南王父子愚蠢,而我信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者!
忽然,信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暗暗叹了口气。
只可惜那些异人凭空消失了许久,若是异人还在,这场夺权篡位就更加的稳了。
“魏公深明大义!”信王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此事宜早不宜迟。具体细节,本王稍后便让府中幕僚说与魏公。”
魏忠贤没有回答,而是负手转过身就从另一扇门离开,在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
“王爷,咱家只希望您到时候能说到做到,不然……病死的可就不止当今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