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小满跨过高高的门槛，手里挽着个寻常的竹编提篮，步子迈得又轻又快。天光刚透亮，深秋的寒气钻进衣领，她微微缩了下脖子。
“孙伯早啊。”她声音清亮，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雀跃，在门房檐下停住脚步。
孙管家正笼着袖子，有些昏昏欲睡地倚着门框，闻言掀了掀眼皮。
“唔，是小满啊。”他含糊应着，目光扫过她臂弯的篮子，“这一大清早的，去哪儿？”
“去西市。”小满把篮子往上提了提，露出里面垫着的一块干净粗布，“书房里那些个笔墨纸砚，昨日不是清点过了么？好些都该添置了。家主写字费纸，还有那墨锭，也快见底了。”她说得自然流畅，像在复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差事。
孙管家“哦”了一声，昨晚辛苦忙碌一夜，他此时也没了精神，只是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早些回，别在外头瞎逛。”
“晓得啦，孙伯。”小满脆生生应了，脸上漾开一个毫无心事的笑容，转身便融入了门外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长街。
陈府门前的喧嚣很快被甩在身后。小满的脚步依旧轻快，沿着石板路向东，那是去繁华西市的方向。
小满步履轻快，混入渐渐喧闹起来的人流。
她看似随意地在几家脂粉铺、绸缎庄前驻足，偶尔拿起东西问问价，眼角余光却不时扫视着四周。在确认无人尾随后，小满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目标明确地走向巷尾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王记杂货”。
这家铺子门脸狭小，货物堆得满满当当，光线昏暗。掌柜老王是个干瘪的老头，正眯着眼在柜台后拨弄算盘。
“王掌柜，昨儿定的徽墨和上好的澄心堂纸到了吗？”小满声音清脆，带着点丫鬟的娇憨，将篮子放在柜台上。
老王头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道：“墨到了，澄心堂纸……还差些火候，得再等两日。倒是新进了一批湖笔，姑娘要不要瞧瞧？”
“湖笔？”小满显出几分兴趣，“我看看，我给我家主挑支好的。”
老王头这才慢吞吞地从柜台下摸出一个长条木盒，打开，里面躺着几支笔毫饱满的毛笔。他看似随意地将其中一支笔杆略粗、颜色稍深的湖笔推到小满面前。
“这支‘青竹’是老师傅的手艺，笔杆扎实，蓄墨足。”
小满拿起那支“青竹”，入手便觉分量有异，笔杆中段似乎有极细微的拼接缝隙。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只是仔细端详笔毫：“嗯，看着是不错。掌柜的，包起来吧，连同那锭徽墨一起。”
“好嘞。”
老王头包好笔和墨，递过来。小满付钱的同时，递过一个卷好的纸条。
小满将东西放进自己的篮子，盖好粗布，“麻烦掌柜的了，澄心堂纸到了可千万给我留着。”
“放心，忘不了姑娘的。”老王头接过银钱和纸条，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小满出了店铺，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口拐角处不久，巷尾的寂静便被另一个脚步声打破。
一身寻常布衣的陈然，步履沉稳地踱进了这条僻静的小巷。
陈然摸着下巴，抬头望着不远处“王记杂货”的门头。
就在他思考着要如何进去一探究竟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呀？”
陈然回过头，就看见来者是那脏兮兮的假小子燕七。
陈然先是一愣，就说：“来买点东西，你呢？”
燕七目光明亮，她嘿嘿笑着说：“我和老郭没钱了，就想着来当铺当点值钱的东西，换口吃的。”说着，燕七又动作夸张的双手摆了一大个圆，“大人您堂堂指挥佥事，这么大的一个官也用自己出来买东西吗？”
陈然道：“再大的官不也是人？”
燕七闻言，胆大妄为的就踮起脚拍了拍陈然的肩膀，一点不顾双方的身份。
“你这官不错，我喜欢。怪不得老郭会和你成为朋友。”
陈然笑道：“我和老郭成为朋友那会儿，我还只是个锦衣校尉。”
燕七感叹，“要是我有这么大的一个官朋友，肯定会找他借个十七八万。”
“要是老郭这么做了，你还会当他是朋友吗？”
燕七略一思考就说：“也是。聪明的人身边都有一个笨朋友。而老郭就是我俩聪明人的笨朋友。”
陈然苦笑，随后转过话题道：“我这里有个活，你们愿不愿做？”微微一顿，又说：“事成后十两纹银的报酬。”
燕七不喜反惊，她后退一步，满脸惊恐，“我可不做杀人的买卖。”
陈然看着燕七夸张的反应，嘴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低声道：“杀人？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我要你们做的事，比杀人简单，也安全得多。”
“那是什么活？”燕七依旧警惕，但十两纹银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让她忍不住凑近了些，眼睛滴溜溜地转。
陈然目光再次投向巷尾那扇不起眼的“王记杂货”木门，声音压得更低：“看到那家铺子了吗？‘王记杂货’。”
“看到了，破破烂烂的。”燕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撇嘴，“大人您要买啥？这种小店能有啥好东西？”
陈然摇头，“我要你们进去一趟。”
“进去？买东西还是偷东西？”燕七直白地问，随即又自己否定，“不对，十两银子就让我们进去看看？里头有金子不成？”
“差不多。”陈然神色认真起来，“听着，你们进去，装作寻常客人。燕七你嘴皮子利索，负责缠着那掌柜老王头，东拉西扯，问东问西，越琐碎越好，吸引他的注意。老郭……你让他记住货架上的东西，尤其是笔墨纸砚那块儿，摆放的位置、数量、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或暗格痕迹。”
燕七说道：“反正就是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是吧。”
陈然轻笑，“简单吧，所以你和老郭要不要接我手上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