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陈然和燕七告了别,接着就去到最近的一处暗桩,并将手里的两封密信交给了他。
做完这些,陈然就去了北镇抚司衙门,并没去管府上的那只小内鬼。
他带回家中的卷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就算被小满瞧了去也无大碍。
至于和无情的那番谈话,是陈然故意让小满听了去的。
如果不拿点东西出来,他们又怎会露出破绽?
刚进北镇抚司的大门,陆文昭就出现在了陈然面前。
“陈佥事,勿怪勿怪啊,昨晚卫里临时有事,就没能应邀。”陆文昭抱拳告歉,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本想差人去府上知会一声,又怕扰了陈佥事府上喜庆。”
陈然停下脚步,脸上也挂起一丝惯常的客套笑意,“老陆言重了,卫里的事自然要紧。一顿酒而已,改日再补上便是。”
陆文昭笑容可掬,阿谀奉承道:“陈佥事真是年少有为,屡屡破获奇功,成为我们北镇抚司最年轻的指挥佥事。”
陈然脸上那丝客套的笑意纹丝未动,“老陆实在过誉,分内之事罢了。若无他事,我先去处理些卷宗。”
“陈佥事请便,请便。”陆文昭连忙侧身让开,笑容堆得更深,“等改日我俩兄弟再好好喝一顿!”
陈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径直向衙门深处走去,步履沉稳,看不出丝毫异样。
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陆文昭脸上热络的笑容才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站在原地片刻,眼神闪烁。
过了一会儿,陆文昭才大步走出北镇抚司的大门。
离开了北镇抚司,陆文昭在城中闲庭信步,七转八绕,直到确定没了人跟着,他才进了一家看似寻常、位于城西角落的铺子后院。
后院不大,几株老槐投下斑驳的荫凉。
一个身着素净灰布劲装、身姿挺拔如竹的女子早已等候在此。
她背对着院门,正凝望着墙角一丛在微风中摇曳的芦苇,手中一柄细长的刀随意地搭在臂弯,刀鞘古朴无华,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寒意。
此人正是他的师妹,丁白缨。
听到脚步声,丁白缨并未立刻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鹞鹰归巢了?”
陆文昭走到她身侧,望着那丛芦苇,“嗯。刚见过陈然。”
“如何?”丁白缨终于侧过脸,清丽的面容上毫无波澜。
陆文昭眉头紧锁,“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滴水不漏。”
丁白缨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已经怀疑到了我们,甚至……怀疑到信王殿下?”
陆文昭回道:“殿下那端不知道,不过我肯定是被他怀疑上了,他手下的莫虎已经带人跟了我快半年。”说着,陆文昭就冷笑起来,“他们还以为我没发现。”
丁白缨也皱起了眉头,“郭真公公那边进展如何了?”
“快了,最多今年六月宝船就能竣工。”说着,陆文昭从怀中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接着小心翼翼的递到丁白缨手上,“师妹,这是我们的花名册,内外所有人员的名字都在册上。务必仔细阅读,然后……焚毁。”
丁白缨微微颔首,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我明白。阅后即焚。”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信王殿下……那边可有新的示下?”
陆文昭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只有风声掠过老槐的枝叶,才低声道:“殿下让我们沉住气,静待时机。陈然再是棘手,也终究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的目光在北镇抚司,在京城,而我们的局,在更深处。”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待到六月宝船下水,乾坤……可定矣。”
丁白缨不再言语,只是将手中的油纸包无声地纳入怀中紧贴里衣的位置。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一步。师妹,保重。”话音未落,陆文昭已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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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皇城乾清宫,朱朝溪看着刚收到的一份飞鸽传信。
打开一看,是陈然的来信。他信中说信王近来和各路江湖门人来往密切,恐有联生事之嫌。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可朱朝溪却放在了心上,若是其他人和她说信王可能造反,朱朝溪绝对嗤之以鼻。
可这信是陈然传来的。
经过南京一事,朱朝溪对陈然的信任可谓无以复加。
朱朝溪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短笺,指尖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缓步踱回御案后,明黄的龙袍拂过冰冷的龙椅。
窗外,宫墙巍峨,暮色四合。
“人畜无害的闲散王爷……”朱朝溪低声重复着这个众人皆知的印象,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信王,她的皇叔,先帝最年幼的弟弟。因自幼体弱多病,常年静养,远离朝堂纷争,才得以在京师安稳度日,做个富贵闲人。他谦和、低调,甚至有些懦弱,是朝野公认最没有威胁的宗室。
可陈然看到的,显然不是这副表象。
“你也要反我么?……”朱朝溪声音渐冷,她想起去年十一月她诞辰时,百官齐聚,宗室云集。觥筹交错间,她的这位皇叔,也曾举着金杯,走到御阶之下,满面是近乎卑微的恭顺笑容。
“臣……臣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愿我大明江山永固……”
信王躬身行礼时,宽大的亲王袍袖几乎垂到地上。朱朝溪当时含笑应允,还温言嘱咐他保重身体,心中只道这位皇叔确实如传闻中一般,是个无害的富贵闲人,连宫中大宴的热闹都受不住。
现在想来只觉荒诞。
朱朝溪冰冷的唤道:“婉儿。”
下一刻,上官婉儿就从门外进入到了乾清宫中。
“陛下。”
朱朝溪将密信扔在上官婉儿的面前,然后背过身去。
“朕的兄弟反我,朕的叔叔们也反我……”
“婉儿你告诉朕。”
“真的是朕做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