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白赶到老宅时,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门口。
他略一皱眉,匆匆进门。
一群人围在前院。
大部分是谢家的帮佣,管家站在最里面,懊恼地拍脑袋。
“哪里来这么大一块空心木板,难怪每次走到那个位置,咯吱响一下,谁会知道
“这得是民国年间挖的吧?”
“这房子历史久远,肯定是乱世时代,某一任屋主为了保命才留下的手笔。”
“也说不定是用来藏宝的呢?”
“太太真的是从这里跑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该不会是太太的情……”
有佣人看见谢郁白,惊惶大喊“二少回来了!”
人群一下子噤声,层层退开给他让道。
谢郁白冷淡的眸子刮过管家的脸,管家汗毛都竖起来了,条件反射般呵斥众人:
“都干活去!”
谢家佣人平日里训练有素,今天这种乱象是偶然中的偶然,特殊中的特殊。
但再偶然,再特殊,再叫他们震惊到忘乎所以,也仅限于围在院子里议论一句两句。
规矩都懂。
谢家的大事小情,只限于这老宅里的人知道,就连今天晚上吃什么菜,都传不出谢宅这四方围墙。
所以管家不必多说旁的,只像轰鸡似的打发众人回到岗位就够了。
轰完人,管家上前引着谢郁白继续往里走,直到来到待客茶房门口,两个身着制服的男人的身影显现。
年轻些的正蹲在“地道”入口位置检查情况,拍照,记录。
年长些的,在安慰褚嫣。
“褚小姐,不必自责,谁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
褚嫣低着头,从谢郁白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猜想她恐怕眼睛都红了。
陈江也是当父亲的,看小姑娘委屈自责劲儿,想起自已女儿。
忍不住揽她肩膀,“真没事,人丢了就找回来,我们刑警可不是吃干饭的。”
“不过下次可得谨慎一些,余教授根本没有进入联合调查组,也没有审讯或问询资格,他上午找你的时候,你就该先给我打电话,确认一下。”
褚嫣眼眶的确红了。
“对不起,因为之前余教授是案情顾问,而且他还带了笔录人员,我一看各项流程都符合规范,就没多想……”
“没事没事,这不怪你,他一个心理学教授,有千百种方法引导你帮他达成目的……”陈江继续安慰着,突然感到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摘开他揽在褚嫣肩膀的那只手。
取而代之一只更加细白修长的手。
稳稳落下,掌心包裹住褚嫣的肩头。
“警官你好,我是嫣嫣的未婚夫,也是这家的小儿子,谢郁白。”
年轻人做着简单的自我介绍,神情淡然,气场稳重,不卑不亢。
陈江眯眼打量。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谢家小太子爷。
谢泽青,陈江是打过交道的。第一次见面就惊觉后生可畏。
可现在,他觉得眼前之人完全不输他大哥。
陈江收敛眼神,一边笑着和谢郁白握手,一边自我介绍,表示对年轻人的尊重。
谢郁白的神色也缓和些许,“陈警官,关于我母亲,有任何问题,我知无不言。”
陈江很欣慰他是这种态度。
他已经派了一波人去追踪安岚和余逸明,自已当下的任务,就是围着这一大家子,刨根问底。
比之屋子里那两位家主,一提起失踪的女主人就讳莫如深的态度,谢小少明显更识时务,也许可以省下他不少功夫。
陈江刚想请他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谢钧风风火火带着一阵呛人的烟味过来。
“郁白,你回来了,怎么不先进去和爷爷打招呼?”
谢钧明显想从陈江手里支走儿子。
陈江摊手,憨笑,看破不说破,“要不你们先休息,嫌疑人既然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追人,问话程序可以延后……”
“什么嫌疑人!”谢钧炸毛一般,骤然高声,“我太太不可能参与刑事案件!你说她是嫌疑人,拿出证据来!”
陈江不紧不慢,宽容地退了一步。
“对不起,谢先生,是我措辞不够谨慎,谢太太目前仍有人身自由,我们上门问话也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今天巧遇谢太太失踪,那就等找到人以后,再继续流程,您看这样说,您好受些了吗?”
如果没有最后这句话,谢钧的脸色还不至于黑的那么彻底。
“你这话什么意思?!”
褚嫣眼瞅着气氛不对,挡在谢钧面前,“陈警官,那不如你们就先回队,今天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陈江隔着褚嫣的脑袋颇有深意地和谢钧对视,片刻才淡笑,“没事,职责所在。”
谢钧阴着脸,拂袖而去。
“郁白,嫣嫣,来书房!”
褚嫣只好拜托管家送两名刑警离开。
转身时察觉谢郁白的手还揽在自已肩头,她抿了抿唇,小声问,“大哥还不知道吧?”
谢郁白轻“啧”一声。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大哥?”
褚嫣一愣。
事关安岚,褚嫣最近一直担心谢泽青的状态。
没有人会乐于亲眼见证亲生母亲被一层一层扯开遮羞布。
她盯着谢郁白,“我知道你跟大哥没感情,但我有。”
眼前的是小黑,不是小白,褚嫣深知副人格的价值观不建立在亲缘关系之上,所以没必要跟他计较或解释更多。
谢郁白却似乎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你有的话就不会问我刚才的问题。”
谢郁白噎住。
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已脚的感觉。
他突然松开她的肩膀,径自走在前面。
褚嫣早就习惯他的阴晴不定,无所谓地跟在他后面,他又突然放慢脚步,跟她并肩了。
“母亲失踪的事,父亲和爷爷没为难你吧?”他边走边问。
其实半个小时前,谢钧得知安岚和余逸明一起跑了,立刻转过来看褚嫣的那一眼,的确叫她背脊发寒。
“爷爷还好,伯父可能怨我把不该带的人带回了家,多少有气吧。”
谢郁白默了默,上前按电梯,“一会儿进书房后,答不上来的,推给我,别硬答。”
这是小黑同学第二次展示自已的稀缺性优点——仗义。
“总的来说,你还是挺能扛事。”
谢郁白自嘲,“真扛住了再夸。”
褚嫣紧张,“全推你身上,伯父会打你吗?”
“应该不会。”
“应该??”褚嫣惊诧,“他以前打过你?”
也不能这么问。
小黑拥有小白的记忆,所以应该换一种问法:不是“他有没有被父亲揍过”,而是“这具身体有没有被父亲揍过”。
何况过去的近二十年,基本都是小白在掌控身体,要说谢钧打过儿子,那大概率是打小白。
褚嫣小脸微皱,已经提前开始心疼。
谢郁白从电梯的反光里扫过她紧蹙的黛眉,忍不住笑。
“小时候打过。”
“为什么打?”
“父母打孩子还能为什么,调皮不听话呗。”
“打的是你还是小白?”她相当在意这个点,非得问明白。
谢郁白在金属反光里和她对视几秒,吐一个字:
“我。”
褚嫣放心了,“我就说,小白那么乖,怎么会让伯父气到动手呢。”
谢郁白很不欣赏她的拉踩,电梯门一开就扔下她,自已往书房的方向走。
“等等我啊。”
褚嫣厚着脸皮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