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这他妈还怎么查?旧港区这破烂地方,连个完整的监控体系都没有。”
陈江猛吸着烟,眉头拧成川字。
“陈队,给句话啊,追不追,怎么追。”
“一下午离岗二十多艘船,谁知道他们上的哪艘,下一站停泊点会不会下船……余教授又懂反侦察,稍微乔装一下,咱查个累死累活,人家早上公海了。”
“你还他妈余教授呢!咱这么信任他,他倒好,把咱警方往死里坑!”
“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哟……”
陈江突然把烟屁股狠狠砸在地上。
“都他妈闭嘴!”
几个警员纷纷噤声。
陈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半眯起眼,借着港口黯淡的灯火,凝视远处夜航的绿色货轮。
他一脚碾灭地上的烟头,向警车走去。
褚嫣和谢郁白并肩坐在后排,看见他走过来,谢郁白降下自已这一侧的车窗。
陈江却越过他,问褚嫣,“褚小姐,你确定自已没看见安岚登上哪艘船?”
褚嫣摇头,“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否登船。”
陈江知道她没撒谎。
按照余逸明的脑子,很有可能会跟警方玩一手灯下黑。
也许现在人还在陆地上,却误导警方白费功夫往水路上查。
但也说不好。只能说上船和不上船的概率一半一半。
陈江不得不承认,安岚有余逸明这个帮手,大概率能逃出生天。
这旧港区设施破败,太耽误事儿,等案子了结,他非得上报给市政部门!
陈江只好说,“麻烦二位回警局做个笔录。”
他抬手,示意驾驶座的警员开车。
谢郁白却按住窗框,“陈警官,能否麻烦您帮我取一下拐杖。”
陈江一愣。
“行,我去取,拐杖掉哪里了?”
谢郁白回忆着,“可能在我大哥的车里。”
谢泽青受了伤,警方赶到时还没醒,立刻被送往医院,只剩他的车还停在离这三四百米的路口。
陈江果然在车里找到了谢郁白的拐杖。
他自已也发现了,刚才谢郁白上车的时候几乎难以维持身体平衡。
他有些纳闷,那他刚才是怎么不借助拐杖走了三四百米进厂房的呢?
“谢谢。”
谢郁白接过拐杖,放到手边,礼貌又疏离地颔首,“辛苦您了。”
陈江觉得今天的谢郁白和上次在谢家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他自诩敏锐,刑侦素养过人,但第一次觉得有些挫败,自已竟读不懂一个年轻人。
车开走了,陈江往码头上走。
警员跟上来。
“陈队,现在怎么说。”
陈江重新点烟,一手挡住风口,“A组排查下午四点后离港的所有船只停靠路线,联系下一站停靠码头的当地警局配合截留,检验船上全部人员证件,发现行踪异常者立刻扣留。”
虽然有可能白费警力,但该查的还得查。
警员点头,“行!”
“B组排查这里附近的公路摄像头,别放过任何一辆可疑车辆。”
“是!”
陈江突然又眯起眼,沉沉吐出一口烟,“小李,你去医院守着,谢泽青一醒,立刻问话。”
陈江终究不相信褚嫣和谢郁白。
凭他多年的经验,这两人给的证词太过含糊。
尤其是谢郁白。
明明下午在电话里还是一副立刻要将安岚绳之以法的语气。
怎么来了一趟港口,好像全然无所谓安岚的行踪了。
陈江提醒小李,“盯紧病房门,别让他们有串供的机会。”
“是!”
-
“嫣嫣!”
余悦看见褚嫣从警局出来的那一刻,立刻冲上去抱住她。
“吓死我了!”余悦眼眶泛红,闪着泪光,检查她的身体,“你没伤着吧?”
“悦悦,你怎么来了。”褚嫣被她拨着肩膀转了一圈,“我没事,就是被药水迷晕了一会儿,没受伤。”
余悦又看向谢郁白,一脸歉疚,“对不起啊小黑,我听说你大哥被我大伯打了一棍子。”
谢郁白瞳仁微动,面无表情看过来,没说话。
余悦一愣。
她轻声试探,“你是……?”
“我不是他。”谢郁白音调偏冷,但还算温和地解释,“刚才切换了。余悦,很高兴我又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余悦尴尬而忐忑,“哦,切换了啊……郁白,欢迎你……回来。”
天啊。
她在说什么鬼话。
谢郁白却微微一笑,伸手揽住褚嫣的腰,带到自已身侧。
“谢谢。我带嫣嫣回家,你呢,跟我们一起走吗?”
余悦赶忙摇头,“你们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我大伯的事情,实在对不起,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他,别让他错得更离谱。”
褚嫣皱眉,“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说什么对不起。悦悦,别多想,每个人有自已的立场和抉择,甚至…苦衷。”
她倒不是要帮余逸明说话。
只是越过他的可恨之处,发觉他也不过是可怜人。
何况余悦何其无辜。
谢郁白低头,目光落在褚嫣的脸上,凝视片刻,收紧手臂。
“走了。嫣嫣,我们回家。”
褚嫣跟着谢郁白回了江湾路88号。
警方绝对不会让他们去医院见谢泽青,他们只能先回江城的别墅。
很久没回来,但这栋别墅一切都没变,还是谢郁白高中时期住在这里的样子。
褚嫣恍惚记起她第一次来他家,在一楼的中庭仰望他一身居家服的样子。
那时候的少年少女隔着玻璃栏杆遥相对望,彼此都期待着接受命运齿轮的引领,带他们去往对方的身边。
褚嫣感叹,两年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们都褪去了青涩稚嫩,眼睛里也添了一抹愁绪。
连褚嫣这样重活一世的人,都感到重新成长一次,并为之付出了些代价。
谢郁白立在客厅,一手紧握拐杖,另一只手从下车到进门一直牵着她,直到现在也没放开。
“嫣嫣,我们……”
“小白,我身上很脏,先上楼洗澡了。”
她转过来朝他扯唇一笑,迅速松开他的手,往楼上去。
谢郁白看着她的背影,咽下了要说的话。
褚嫣在浴缸里泡了很久。
浴室里雾气很重,她感觉胸口发堵,发胀,一种极端的情绪要将她浸透,拉扯着她的神经,似是要让她清醒,又使她难以清醒。
她闭上眼,叹了一声。
水温变低了,身上有些凉意,她才发觉自已实在逃避得有点久了。
扶着浴缸壁准备起身,突然感觉一片朦胧的水汽里,多了一道身影。
褚嫣分辨出拐杖声,慌忙劝阻,“小白,别进来!里面水汽重,小心地上滑!”
然而她还没站起来,谢郁白已经跨进浴缸。
他坐下来,轻而易举地从后面环住她,又探身过去开水龙头,加热水。
“水温这么低,不怕感冒?”他贴在她耳边,嗓音淡哑,气息清冷。
褚嫣却觉得耳根发烫,不由一缩。
“我打算起来了。”她解释,佯作要起身。
谢郁白手臂横揽在她腰腹处,抱着人坐在自已身上,不容拒绝,“陪我再泡会儿。”
褚嫣安静下来,软下身体,细嫩的腰背贴向他胸膛。
身后人明显一颤,呼吸变得粗重。
他们很久没做了。
身体依旧彼此熟悉,像两块磁铁,最原始的引力就能撬动一切感官和情绪。
水温开始上升。
褚嫣却没有更多的行动,只是乖乖坐着,陪他泡澡。
谢郁白突然掰过她的脸,像是急于求证什么,带着一种不符合他的强势进攻姿态,狠狠吻住她的唇瓣,攫取她的气息。
褚嫣感觉从后颈到下巴一阵酥麻,无力地依赖着他手掌的承托,从势微的抵抗到彻底的妥协,仅仅几秒。
“唔——”
最后是她喘不上气,才开始挣扎。
谢郁白终于猛地睁眼,放开她的唇,手指在上面摩挲两下,歉疚安抚,“对不起,嫣嫣。”
褚嫣嗔他一眼。
“你想憋死我啊。”
谢郁白垂眸又抬眸,最后缓缓松开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褚嫣却转身,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在他唇边点吻了一下。
谢郁白有些发怔。
添了热水的浴缸终于又升腾起浓重的水汽。
褚嫣一双琉璃般的美眸也染上薄雾,眼尾带着湿润的微红。
她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和面前的男人对视:
“小白,我确认我很爱你。”
“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灵魂,共同组成我最爱的男人,缺一不可。”
她早该想明白这一点。
她为了上辈子的他而来,而开启新的人生轨迹。
一切都是为了他,眼前的这个他,是她努力活好这辈子的意义。
“所以,你是主人格亦或副人格,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她凝视他黑色的眼睛,眼看着那双眼睛里卷起漩涡,沉默而汹涌,像是要把人吸入,侵吞。
她突然看见他的眼尾也一片湿红,有闪烁的晶莹,即将凝聚,溢出。
她诧异,忍不住贴上唇,吻在他眼角。
然后抵着他的额头笑起来。
“怎么哭啦?”
谢郁白的胸膛小幅度起伏,嗓音喑哑,每个字眼都有细微的颤抖:
“嫣嫣,我怕自已沉睡,消失,我怕掌控不了身体,我……怕你不要我。”
褚嫣直起上半身,心疼地将他拥进怀里。
“傻瓜,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留下你。”
她缓慢地,坚定地,承诺:
“小白,这辈子,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