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晋武不由得紧皱起了眉头，他脑海中闪现出云南的地图，心中盘算着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虽然张献忠第二个计划风险要比第一个还大，可所谓风险越大利益也越大，再加上云南的特殊性，只要沙定州下定决心，真的这么干的话，打沐天波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真能被他做成呢。

    作为将领，王晋武也是多次亲临军队一线作战从基层历练过的，尤其是他当年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更是在蒙古带着骑兵冲锋的猛将。这些年，王晋武的官做越大，地位越高，已不再像之前那样亲自上阵了，基本都是在后方指挥，全盘谋划。

    可就算如此，王晋武和那些四平八稳，作战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将领不同，他打仗不仅猛，还有一定的冒险精神，要不然当初无论是长城之战还是后来的辽东之战，朱慎锥也不会让王晋武来当这个主帅。

    和洪承畴一样，换位思考，假设自己就是沙定州的话会怎么选择。王晋武仔细琢磨后觉得张献忠所提出的这两点如放在自己身上，恐怕他会更冒险采取绕路进攻永昌，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永昌，先干掉沐天波的法子。

    只要沐天波落入手中，无论死活云南情况就会大变，而那些观望的土司们也会改变态度，从而投靠沙定州。这样一来，就算有杨畏知在，再加上四川的白杆军和贵州军，恐怕也难以挽回云南局势了，等云南全部落到沙定州的手里，朝廷再想收复云南，平定叛乱就没那么容易，到时候恐怕又是一个播州之役，不调用几十万精锐和糜烂几百万两银子，根本就平定不了云南之乱。

    想到这，王晋武的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抬头朝对面的洪承畴望去，发现洪承畴同样一脸凝重。

    “陛下，诸位大人，其二只是臣的设想，但依臣之见恐怕沙定州不一定有这个胆量敢做。”

    “这是为何？”洪承畴忍不住问，张献忠笑笑道：“臣以为沙定州没这个胆量是因为之前的楚雄之战，楚雄之战沙定州如破釜沉舟不惜代价，杨畏知要想真守住还是两说。杨畏知的奏报上也承认过这点，沙定州退兵后，楚雄伤亡过半，就连杨畏知本人当时都在城头亲自杀敌，局势危险之极。假如沙定州不顾伤亡再猛攻几日，说不定楚雄就落入其手了，可偏偏那时候沙定州却退兵了，如此可见沙定州并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

    洪承畴点点头觉得有理，就连王晋武也表示张献忠的判断是对的。沙定州这家伙野心不小，起兵时的谋划也周全，更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差一点就让他彻底成事。

    可偏偏沙定州在发动昆明之变后做了一系列的错事，或者说丧失了大好机会。明明有能力在昆明城就干掉沐天波，但却被沐天波杀出了重围，而且沐天波逃出昆明城后，沙定州没有第一时间派大军去拦截追击，仅仅只是派了一支千人的部队尾随追击，最终被沐天波来一个声东击西再加断尾求生，虽然他死了老母和妻子，却侥幸逃出生天，从而导致沙定州功亏一篑。

    这也就算了，接下来沙定州的反应又慢了半拍，没有第一时间西进进攻楚雄，而是等到接到沐天波由武定朝楚雄方向转移的时候这才调兵进攻。等他抵达楚雄的时候，沐天波已不在楚雄了，这时候沙定州领兵猛攻楚雄，却在杨畏知的防御下打了半个月都没拿下楚雄。

    这时候的楚雄因为兵力不足和战争激烈的缘故已伤亡过半，杨畏知就算再能守，毕竟兵力也是有限，此时的沙定州只要再接再厉，甚至孤注一掷，情愿付出一定代价拿下楚雄应该没有问题。可偏偏沙定州这时候居然退兵了，在损失了数千人后沙定州放弃了继续进攻楚雄的想法，领兵返回了昆明，如此一来给了楚雄喘息之机，更让杨畏知逃过一难。

    此外，还有诸多其他情况就不一一列举，总而言之沙定州在发动叛乱后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举措出现了多次错误，更展现出了沙定州志大才疏的缺陷。所以张献忠如此判断，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毕竟他们不是沙定州，更不知沙定州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判断也仅仅只能作为参考罢了。

    “可有其三？”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朱慎锥开口询问。

    张献忠迟疑了下，开口道：“回陛下，自然有其三。”

    “仔细说说。”

    “是！”张献忠行礼后道：“至于其三就是沙定州按兵不动，瞻前顾后等我援军来攻，甚至可能担心老巢被占领兵南下，以确保后路安全。”

    听到这话，总参议部众人微微颔首，这也是大部分人所判断的情况。在大家看来沙定州并不算真正的名将，甚至连枭雄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个区区叛乱的土司罢了。

    以总参议部对沙定州的了解，都觉得沙定州迟疑不决的可能性极大。而且沙定州在滇东起家，他的地盘老巢就是他的根本，他绝对不会坐视自己老巢被占甚至被威胁的情况发生。

    一旦曲靖被明军拿下，沙定州估计会担心明军南下进攻自己的老巢，为确保老巢安全沙定州说不定会调兵向南，分兵驻守昆明和老巢。这样的话沙定州的攻势就转为守势了，就给云南的明军争取到了时间。

    无论是来援的四川白杆军还是贵州军，都能从容布置，不管是西进或者南下主动权都掌控在了自己手中。此外沐天波、杨畏知等人也能借此机会继续集结和调动兵力，牢牢驻守楚雄，同时派人说服那些坐视观望的土司和地方势力，等这样的僵持一段时间后，优势就会从沙定州一方向明军这方转移，到时候全线反击的机会就到来了。

    “就这？”朱慎锥似笑非笑，问张献忠：“除这些外恐怕还有其他吧？张献忠，有什么想法大胆地说！”

    张献忠下意识抬头朝皇帝那边望去，很快又低下了头，此时他心中有些纠结，究竟应该说还是不说呢？说实话，他最终的判断仅仅只是他自己所想，之前从未和人谈论过，原本觉得自己这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足够了，可没想皇帝却看出了自己心思，现在不说也不可能了。

    咬咬牙，张献忠再一次抬头道：“臣的确还有一个看法，那就是担心沙定州破罐破摔，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这话怎么讲？”吴襄紧皱眉头问道，张献忠这句话在平日讨论时从未提及过，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让吴襄疑惑不解。

    “仔细说说！”朱慎锥问。

    张献忠行了一礼，继续道：“臣以为沙定州如选择了第三条路，那么他的败亡就仅是时间问题了。但这样一来，沙定州就成了真正的困兽，到时候他想翻盘仅靠自己是绝对不能。”

    “沙定州虽不是什么枭雄，却勉强能算是个有野心的人，绝对不会甘心如此败亡。在那种时候，沙定州就和即将淹死的人差不多了，抓到手里的稻草就能救命，无论什么办法沙定州都会用。”

    说到这，张献忠迟疑了下，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臣觉得沙定州想破局，凭自己恐怕不成，只能采取借用外力，云南地处边境，向南是暹罗和老挝，东南是安南，而向北就是缅甸。”

    “眼下黔国公身在永昌，永昌距离缅甸近在咫尺，一旦缅甸有变，缅军突然由西攻进云南，直接拿下干崖宣抚司继续进军，永昌恐就落入其手。到时候永昌丢失，黔国公无论是被俘还是被杀，云南局势瞬间崩溃，沙定州也就有了起死回生的机会，从而……。”

    最后的话，张献忠没说出口，但他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曹文诏猛然站起身来，大声反驳。

    不仅是曹文诏，就连刚才表示不同意见的贺人龙和黄得功也表示反对，左良玉一副凝神思索的表情，曹变蛟表情阴晴不定，吴襄面露惊异之色，洪承畴和王晋武神色凝重眉头紧锁，至于皇帝朱慎锥虽依旧平静，但放在一旁的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缅甸乃我大明属国，如何能助纣为虐？领兵进犯我大明疆土？难道缅甸就不怕我大明的报复么？更何况在这种时候缅甸出兵云南，对其有何好处？”曹文诏忍不住就对张献忠斥问。

    “属国？呵呵。”张献忠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差现在这几句话，他当即冷笑一声道：“缅甸不仅是我大明属国，当年还是我大明的宣慰司呢！这又如何？”

    “我大明当年设三宣六慰，永乐时期我大明有一百四十多个藩属国，而如今又有多少？这么多年下来，别说藩属国锐减，就算是当年的三宣六慰也早就不同往日了。别说缅甸，就连安南还曾是我大明领土，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一挥衣袖，张献忠道：“近百年来，缅甸同我大明早只有藩属名义，而没藩属之实。缅甸国王这些年可有来我大明觐见？可有上贡？国君更替可有求我大明册封之事？所谓缅甸藩属已名存实亡，现缅甸国君莽氏本就对我大明没多少敬畏之心，尤其是其弟莽白更是如此。”

    “总参议部曾收揽各处情报，这些年不仅是国内还包括周边各国情报在内。在下平日无事，倒也仔细看过一二，在下以为缅甸国狼子野心，早就对我大明云南领土虎视眈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眼下我云南大乱，正是缅甸的机会，如我是缅甸王，说不定就会趁火打劫就此出兵，侵占我云南领土，只要拿下领土，等日后时日一久，自然就成了缅甸之土了，就算朝廷要问罪缅甸，至少也要等灭掉沙定州才能腾出手里，哪怕进攻缅甸又如何？难不成朝廷大军真能拿下缅甸，常驻此国？如是这样的话，当年安南就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