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作品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失言
张献忠摇头道:“猜测固然是猜测,可此事未尝不能成真。何况诸位这些日子没看情报,锦衣卫之前的情报上说的明白,沙定州本就和缅甸那边莽白有来往交情,在这种情况下付出一点代价,求缅甸出兵有何不可?”
“一点代价?你说的轻易。”曹文诏反问道:“一旦缅甸进攻云南,云南之变就不是地方叛乱了,缅甸如此狼子野心占我领土,等沙定州击退我明军,难不成他心甘情愿把滇西的领土送给缅甸?这能甘心?”
“为何不可?”张献忠像看傻子一样望向曹文诏,冷笑道:“你又不是沙定州,如何知道他沙定州不会这么干?再说了,就算把滇西部分领土送给缅甸又怎么样?只要沙定州能控制住云南,彻底解决眼前的危机,区区一些地盘又算什么?反正这些地盘又不是他沙定州的,而是我大明的,给了缅甸他沙定州至少还拥有整个云南三分之二的地盘,这远比他本来的地盘不知大了多少,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再者,他沙定州引狼入室,同缅甸合流,朝廷日后想要收复云南也没那么容易了。缅甸再小也是一国,缅甸同沙定州联手,其无论是兵力还是实力都不同现在而云。就算是如此,要想彻底平息沙定州之乱也不是容易事,更何况缅甸介入出兵?只要朝廷一时间拿不回云南,到时候沙定州不管是自立为王,甚至以云南为筹码同缅甸合并,云南实质就脱离我大明了。”
“如此对他沙定州又有多少好处?他就不怕死后被后人唾骂?”
“好处?拿在手里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至于死后之事谁管得了这么多?死都死了,后人唾骂不唾骂又能怎样?”张献忠冷笑摇头,随后又说道:“我知晓诸位觉得这种事有些无法接受,但诸位仔细想想一旦沙定州走投无路是否会这么干?但我今日在此放一句话,如我是沙定州,别说把滇西拱手送给缅甸了,只要能干掉沐天波,再让我占云南一半地方,可在当地称王,就算让我认缅甸王莽氏当爹老子也干了!”
张献忠这斩钉截铁的话出口后,现场顿时静了下来,众人望着张献忠张口结舌,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说才好。
虽然张献忠的话说的难听,可仔细琢磨却也有几分道理。而且张献忠本就是草莽出身,做事无非就是利益二字,这点倒和沙定州有些类似。张献忠能从区区一个边军小官在家乡起兵造反,短短几年中拉起十几万的人马,更和闯王高迎祥平起平坐,还得了一个八大王的匪号,他如何能是平常人?
这些年张献忠在京师低调的很,就算在总参议部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参议,平日里和同事相处都是未言先笑,在外更不惹事,时间久了倒让人渐渐忘却了他的原本,只记得他仅只是投降的义军首领罢了。
但枭雄就是枭雄,张献忠还是原来的张献忠,这些年只是把自己的锋芒藏了起来罢了。而现在,当张献忠说出这么一番话后,再加他站在那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众人才突然想起张献忠当流寇头子时候的威风和狡诈,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张献忠从骨子里依旧是原来的张献忠。
现场一片肃静,只有众人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传来,所有人都没说话,也不知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皇帝朱慎锥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朝外走去,洪承畴和王晋武对视一眼,两人急忙跟着。而总参议部的这些人,包括吴襄在内连忙行礼恭送皇帝,其中张献忠同样也是,但这个时候他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他原本没打算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仅只想告知自己的判断罢了,可没想被曹文诏和贺人龙他们一激,也不知怎么回事头脑发热起来脱口就说了后面几句,这话一出就知道不好,可说都说了,难不成还能咽回去?
皇帝和首辅、次辅都离开了,众人继续留在此地也没了意义。大家同时朝着张献忠望去,不少人的眼神都带着复杂,随后也不说什么,陆续离开。
吴襄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打量了一下张献忠,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等吴襄走后,张献忠不由得惨笑了起来,心中却是一片苦涩,自己苟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在关键时刻头脑发热,现在如何是好?
长叹一声,张献忠对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深为忧虑,一旦皇帝认为他依旧还有反心的话,恐怕自己这个富家翁也是做不得了。说不定就此获罪,直接夺了爵位被发配到边缘地区,就此了却残身。
自己也就罢了,就算是死也没什么。他张献忠当年起兵后就是提着脑袋争一份前程的,死对于张献忠不算什么,他并不怕死,当年投降也不是因为张献忠贪生,那是因为张献忠很明白自己当时的处境,如果不投降是没有出路的,何况他还要为自己四个义子和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们着想吧?
可现在不同了,戎马多年的张献忠之前一直没有后代,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后代,这才收养了李定国等义子作为他的后人。但这些年在京师,张献忠娶了不少妻妾,也请了太医为自己调理,就在去年的时候他一个宠妾终于怀上了,十月怀胎后给张献忠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出生让张献忠大喜过望,这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骨肉啊!年近半百才有子嗣,张献忠如何不欣喜若狂呢?
但今天自己居然说错了话,闹不好接下来就得倒霉。张献忠自己不怕什么,可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幼子,想到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张献忠的心就如同被什么一下子给揪住一般,难受的不行。
“定边伯!定边伯!”
正当张献忠脑海中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回过神,张献忠转身一看,发现居然是卢九德。
“卢公公……。”连忙向卢九德行礼,对方可是乾清宫大太监,还是司礼监的秉笔,皇帝身边的红人。别说他这个空桶子伯爵了,哪怕是内阁阁老见了卢九德都要亲热喊上一声卢公公的。
“定边伯,您请随咱家来,皇爷要见您。”卢九德的声音尖细,但低声说话时却听得让人明明白白,张献忠一愣,连点头,接着就跟着卢九德走。
卢九德带着张献忠离开了总参议府,然后朝着东边而去。很快他们就到了西华门,有卢九德在再加上他对守卫出示的腰牌,张献忠很顺利地进了皇宫。到了皇宫后,卢九德没有带张献忠去乾清宫,而是往另一处走去,看方向是位于后宫不远的区域,这里张献忠从来没有来过,心中未免有些忐忑,直到入了一处院落,看清楚上面挂着的牌子时,才知晓自己居然到了养心殿。
到了殿外的花园,卢九德让张献忠稍后,先进去禀报,片刻后他出来招呼张献忠进去。
张献忠道了声谢,在门口整了整衣冠,这才唱名入内,进入养心殿后,张献忠发现这里的布局有些类似于乾清宫,但要比乾清宫小了许多,几乎是缩小的乾清宫版本。
皇帝朱慎锥就在养心殿的东暖阁坐着,他没有坐在正位的龙椅上,而是坐在龙椅左手边的床榻上,手里拿着本奏折正看着,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见是张献忠来了,缓缓把手里的奏折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臣张献忠,叩见陛下……。”张献忠上前行大礼参拜,朱慎锥没有免礼,看着张献忠对自己参拜完毕,这才抬手让他起来,然后指着一旁已经摆好的一张绣凳让他坐。
道了声谢,张献忠半个屁股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目光也不敢朝皇帝那边望去,眼帘低垂,看着脚尖的地面。
“张献忠!”
“臣在!”
“今天在总参议府你说的那些话虽不中听,但还是有几分道理。”
“臣当时胡言乱语,其实臣本意并非如此,臣……。”张献忠急忙说道。
朱慎锥摆摆手,淡淡道:“胡言乱语什么朕觉得不是,情急之下说了真话而已。你也不必担忧,总参议府本就是我大明军事机构,为朕决策军机而设,你身为参议,议论军事推演战局是本职,朕不是什么昏君,也不会因为臣子有些话不中听就以言问罪。”
张献忠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看来自己还有挽救的余地,皇帝说的明白没有怪罪自己的失言,也许这一关说不定能过去。
连忙张献忠起身向皇帝再行礼,口中更是连连请罪谢恩,等皇帝再让他起身入座后,屁股刚坐下,朱慎锥直接就问道:“以你之见,云南之事最大可能会从哪个情况发展?缅甸出兵的几率有多大?”
“臣……。”张献忠迟疑了下,也不知怎么说,这时候皇帝直截了当让他怎么想就怎么说,养心殿就他们两人没有外人,大胆说无罪,可如果藏了心思说一半藏一半,就不要怪他问罪了。
听到这,张献忠一咬牙拱手对皇帝道:“臣以为第三个可能是最大的,而缅甸国出兵的几率至少八成以上,朝廷不可不防,尤其是在永昌的黔国公更要小心,一旦缅甸出兵打黔国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云南局势就没办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