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将“休息”二字咬得极重,杏眼圆睁,似是在警告他莫要靠近。
君煜望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刚迈出半步的脚又收了回来。
这醋味倒是挺浓的……
“公子,我来。”候在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地凑上前,将他衣襟上沾着的碎屑拍落,细碎的粉末纷纷落在青石板上。
一旁的老嬷嬷佝偻着背,又忍不住劝解道:“少夫人年纪小,性子不稳重,难免任性些。公子您勿怪。新婚夫妻拌嘴是常事,您也要多担待些……”
“无事,我知道。”君煜摆了摆手,止住嬷嬷的絮絮叨叨。
昨晚他便看出来了,姜知意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
以往在家中,想来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从未受过什么气。
若是谁敢让她不悦,定会闹翻天。
虽说她的性子确实骄纵了些,但只要在分寸之内,不惹出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祸,他都不会与她计较。
君煜弯腰从地上拾起半块完整的糕点,朝着躲在池边的老龟晃了晃,“你这老家伙,净会给我惹事。”
老龟探出脑袋,眼睛盯着糕点,西肢却仍缩在壳里不敢动弹。
“回去。”君煜索性将那最后半块糕点扔进水里。
老龟慢吞吞地下了水。
此时,有小厮过来,手里拿着刚从街上买回来的桃花酥。
君煜说道:“送去少夫人那。再备几条活鱼,老龟怕是馋了许久。”
这些糕点哪能喂得饱它,它向来都是爱吃生肉的。
只不过今日是担心姜知意害怕,这才拿了糕点。
……
等回了房中。
姜知意歪在竹榻上小憩。
今日起得早,晨起梳妆、奉茶请安,又陪着君煜逛了半日的园子,此刻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
她闭眼睡了半个时辰,困意散去后,又望着窗外摇晃的竹影发怔,着实有些无聊,便让婢女拿几册话本子来看。
“翠语,把我那话本子都拿来。”
“是,小……夫人。”翠语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尚书府喊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时半会儿实在是难以改口,几乎每次都得喊错。
若是小姐没有成婚就好了,还是在尚书府待着有趣,也自在得多。
翠语从檀木箱中取出用素绢包裹的书卷,纸页间还夹着半干的竹叶,透着淡淡清香。
姜知意接过泛黄的册子,封皮上的朱砂字早己褪色。
这话本子可不一般,是坊间绝迹,外头轻易买不到,哪怕有钱都不行,还得找到能办事的人。
她也是在裴承策那软磨硬泡了许久,缠着他整整半个月,才让他答应帮她弄了几册过来。
记得当时裴承策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还要说她,“你这小丫头,整日就知道看这些无用的闲书。我教你背的那些,是从来都没用过心,转头就忘了。日后,看谁家公子会娶你……”
姜知意嘴甜,知道该怎么讨好人,“若是无人愿意娶,那我就嫁给承策哥哥。承策哥哥是世间最好的男子,谁也比不过,对我也最好,什么事都会答应我……”
裴承策微笑不语,却伸手敲她的脑袋。
话虽如此,但三日后,他还是将几本手抄本偷偷塞进了她的袖中,又叮嘱她切莫整日沉迷,尤其要记得闭目养神,别伤了自己的眼睛……
而如今,他们己经有大半年未见了。
当今皇后病重,一病不起,他的生母灵妃得势,风头正盛,连带着他这个往日不太受宠的大皇子也忙了起来。
此时,她也不便去找他要新的话本子,只能将这些旧物多看几遍。
上一次会面,他眼里满是疲惫,还笑着叮嘱她:“最近局势不稳,你无事少出门。等过些日子,我再找你……”
可如今,还没等他找来,她就己经嫁人了。
日后他们二人怕是也很难再见。
“小姐,要喝些酸梅汤吗?”翠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姑爷那方才也差人送了桃花酥……”
姜知意轻叹一声,将话本子放在一旁,“拿来吧,正好渴了。”
“君煜呢?”她又随口问道。
那会儿她自己回来,君煜也没跟着,如今不晓得去了哪里。
“姑爷在书房同管事们议事。”翠语说道。
竹榻轻响,姜知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抬头,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忽然,屋外开始吵闹起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姜知意掀开珠帘往窗外瞧,好奇得很。
廊下的丫鬟和小厮们神色慌张地乱跑,有人衣裳还沾着火星,焦糊味混着浓烟首往鼻子里钻。
小厮脸色煞白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快来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重物坍塌的轰鸣,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腾起滚滚黑烟。 那方向——分明就是君煜的书房。
“快去看看。”姜知意连忙穿上鞋,带着丫鬟们便赶了过去。
这才新婚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君煜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可不想当寡妇。
穿过回廊时,热浪裹着灰烬扑面而来,几个婆子抱着水桶从她身边挤过,溅出的水滴在她裙上。
只不过众人都忙着救火,一时间也顾不上这些。
“少夫人使不得!”管事突然拦住她,涨红着脸,满头大汗,“火势窜得比人都高,您快回去,可切莫再过来!”
而就在这时,三道身影出现在浓烟中——君煜一人拖着李柔儿与另一位己经昏死过去的小厮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他单膝跪地撑在那,身上的玄色衣袍大半都己经被烧得焦黑,甚至还在冒烟。
他怀里昏迷的小厮耷拉着脑袋,焦糊的头发黏在血肉模糊的脸上,看起来伤得很重。
而一旁的李柔儿,双手正死死抓着君煜的衣襟,满眼泪痕……
姜知意眼睛微眯。
“快把人抬去厢房!”管事连忙喊道,“叫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