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冯这几天可太惨了,他为了表示对部下的体恤,前天把大衣披到了一名得病的士兵身上,结果后半夜柴火一灭他自己也叫冻感冒了。
可尽管发着烧,他在得知杜玉霖的部队到了外面后,还是紧忙叫上汲金纯几个军官,一起小跑着出来迎接了。
“杜老弟呀,可是把你给盼来了,再不来我......我就完了。”
冯德麟前伸着双手迎向杜玉霖,眼睛却不住地看向大队人马。
他是真着急了,接连着下小雪,几个晚上折腾过来士兵病倒了好几十,虽说这些天也筹措到了一些旧棉衣、破棉被,但都是杯水车薪,要是再得不到全面补给,这队伍别说去剿匪了,还能不能带回到中安镇都两说着。
杜玉霖上前几步,接住了冯德麟颤颤巍巍伸过来的手。
“我这不是来了嘛,你看。”
说着,他还往远处一指,那边停着一排大车,上面都装满了货物补给。
“棉衣、棉被各一千五百套,还有几大车的粮食,这些够不够解冯大人这燃眉之急啊?”
“够啊,这可太够了,我过去看看啊。”
冯德麟放开杜玉霖的手,朝着大车队伍就过去了,这走起路来都看着有力气了。
韩朝喜就站在大车边上,就跟狗护食似的寸步不离,一直见到自己大人奔这边过来了,这才下马迎过来。
“大人,这杜统带够意思,这些货都是他送咱们的。”
紧接着,他就将去借东西的经过讲了一遍,还特意说了张作霖也跑来高价收棉衣的事。
冯德麟皱着眉听着,嘴角往下耷拉着,气得他不断喘着粗气。
张作霖哪张小个,你个不是人揍的玩意,这是摆明着要置自己于死地啊,你等着的,此仇是非报不可啊。
他凑近到大车边,用力按了按那些棉衣,心里踏实了不少,看来眼前的这道坎算是过去了。
忽然,他被车上的一捆大白布吸引了注意力。
“朝喜啊,这一捆什么玩意?”
韩朝喜一扬下巴指向杜玉霖那边。
“这也是杜大人的点子,说是雪天作战咱们巡防营的军服太扎眼,要披上这白布就能起到隐蔽作用,他管这叫什么......冻鸡米菜。”
“冻鸡米......菜?”
冯德麟不理解这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这是干啥用的了。
“他这小脑瓜子就是不一样,得了,你也别在这守着了,咱去好好招待招待人家吧。”
“哎。”
说着,二人就再次回到了杜玉霖这边。
杜玉霖刚从“雪里豹”上下来,将马缰绳交给了卫兵。在他身后,则只跟着邱天明和李景林两名管带。
此次作战,杜玉霖压根不想动用真实力,就主打个先将计就计,再出其不意。
那张作霖不是想打主攻么?那就让他去打好了。
陶克陶胡在索伦山里的防御可不是纸糊的,在真实历史上张的先锋部队一开始就被马匪重创,虽最后拼了个惨胜,但算下来士兵伤亡也不下千人哪,就连张作霖本人都身陷重围,要不是汤玉麟拼死相救,恐怕后来的东北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即便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陶克陶胡最终也还是在沙国间谍的帮助下逃到了外蒙,还被哲布尊丹巴活佛委任为了“蒙古国兵部副大臣”。
之后他继续打着“反垦荒”的幌子分裂国家,先后组织军队多次进攻内蒙反对“独立”的王公贵族,一直折腾到一九二二年才在库伦病逝,这老王八竟还得了个善终。
所以,抓住这陶克陶胡才是杜玉霖这次出击的终极目标。
不管你张作霖之前付出了多少,但只要这匪首是自己送进奉天的,那头功就不可能是他老张的。
这就叫铁拐李把眼挤,你糊弄我、我就糊弄你啊。
这时,冯德麟带着韩朝喜再次回来,满脸都堆着笑。
“兄弟可救了我的命了,我客套话也不多说了,这就跟我进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那是自然,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那大个顶着呢。”
说罢,二人拉着手走在前头,而身后各自的将官也汇聚成了一堆,众人快快乐乐地往军营中走去。
..............
正所谓有人欢喜, 就有人忧愁,而张作霖此时便是那忧愁的一个。
随着距离“轿顶山”越来越近,马匪的抵抗程度也越发地强烈起来。
张作霖部队的优势在火力上,五营、六营的士兵均配置了倭制“三十式”步枪,而他的亲卫队更是还人手一把驳壳枪,再加上平日训练有素,正面击溃马匪不是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马匪也不跟他硬碰硬啊,都躲在事先修好的暗道、石垒子里,一个不注意就被他们窜出来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张作霖也是作战经验丰富,果断采取稳扎稳打、层层推进的战术,由他亲自带领卫队作为尖刀在前面开路,逐一解决那些隐藏起来的马匪。
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下来,给了马匪足够的时间调动人马,尤其是陶克陶胡在察觉到对面可能是条大鱼后,更是亲自带上大部队倾巢而来。
马匪们先是凭借这对地形的了解,在让过张作霖这支先锋后,快速地从后切断了他与两个营的联系,将他这百十来人团团围在了“轿顶山”下。
此时他的状况是腹背受敌,被打顾头顾不了腚,而五营、六营又被阻击在外,短时间内根本打不进来。
张作霖和卫队长李德标就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其他士兵也都各自找好隐蔽,与攻过来的马匪们对射呢。
啪啪啪啪啪......
枪声在耳边响起,这群马匪就跟不要命似的朝他们这边冲来,有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跨过尸体继续前进。
陶克陶胡带着两个儿子和几名头领在高处督战。
“兄弟们,石头后八成就是张作霖,把他拿下这仗就赢了,等回去了我给你们跟活佛请功啊。”
马匪们“嗷嗷”地狂叫着,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卫队的士兵尽管都是老兵,装备也不算差,但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也逐渐招架不住了,不断有人倒地身亡,战斗不到半小时就已减员超过了一半。
张作霖眼睛都要瞪出血了,边射击边后悔这次自己的鲁莽行事,可也为时已晚只能咬着牙硬挺了。
突然,有个身手矫健的马匪竟然窜上了巨石,举枪对着张作霖就要射击。
看着黑乎乎的枪口指向自己,张作霖一闭眼,心中暗道完了,自己这一百多斤算是交代在这了。
可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一条黑影扑到了他的面前,用身体将他护了个严严实实,正是卫队长李德标。
子弹从他的后心眼射了进去,鲜血缓缓地染红了棉衣。
张作霖随后掏出手枪还击,将那马匪打成了筛子。
这时再看李德标,已是双目紧闭没有了呼吸。
“草你妈的,老子弄死你们。”
张作霖也不管别的了,朝着攻过来的马匪就是一顿射击。
可在悬殊的实力面前,意气用事并没有太大意义,对面的进攻稍稍顿了一下后反而更加猛烈了。
不一会,他的卫队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张作霖把“老套筒”放在一边,拽出了另一把手枪,然后他解开了上衣纽扣,朝身边的弟兄们一咧嘴,眼中露出了彪悍的神色。
“哥几个,就是死也不能窝囊,咱出去跟他们拼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众兵士们在互相看了一眼后,都只是简单的笑了笑。
“冲。”
张作霖一声喊,这十几人就如下山的猛虎从大石头翻了出去,对马匪展开了反冲锋。
这可把对面干懵了,有几个胆小的竟然本能就往后退。
张作霖一边冲一边用左右手轮换射击,在射杀了几人后,他们就与马匪展开了近身肉搏。
他下手也是够黑,子弹打没了就用石头砸,再不行就上嘴咬,这些年轻时赌场里打架练出来的本事今天算是都用上了。
“杀一个赚一个,呸。”
他吐掉了嘴里的半块鼻子头,抬头看向半山腰,他冰冷的眼神吓得陶克陶胡就是一哆嗦。
“赶紧继续派人,必须给我弄死他。”
可他的命令还没传下去,不远处就传来了猛烈的枪声,一个光着大膀子的壮汉带领一群巡防营士兵冲进了战场。
“老疙瘩?你他妈的在哪呢?要没死就吱个声啊。”
张作霖闻声扭头看过去,那正是结拜的大哥汤玉麟。
“二虎哥,我......我在这哪。”
说完,他便趴在一具马匪尸体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