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风声雨声再大，国子监里依旧是往日模样。朗朗书声不断，一派安宁祥和。
前些日子，听学里采买说，最近会有一批极新鲜的海货到。
这批海货是从北海那儿专运来的，一路冰盐相伴，保鲜功夫极好。里头有海虾、蛏子、鲍鱼等，还有些长安城少见的海味，光是听听姜灵就觉得肚子里馋虫犯了。
所以，她一早就准备好了料汁。
桂皮、陈皮、草果、丁香、八角等全部细细研磨，再与加上糯米酒和酱油调制，只等这海货一到，就能做起糟卤来。
而这日一早，采买就将这些海货送到了厨房。那海虾尚且有一口气儿，蛏子也还合着壳儿，鲍鱼饱满鲜灵。
除此外，还将姜灵一早吩咐的鸡爪鸡胗、毛豆，还有一种形似香芋的落花生都给送了过来，齐全得不行。
这东西一到，姜灵是赶紧让厨房众人清洗得清洗，烧灶的烧灶。
“糟卤是夏日里最不费事儿的菜了，只要把东西都清洗干净了，再煮熟放进去腌制就得了。”
“这样腌上半日，那味道便能渗透到里头，吃起来又脆又香，入口冰凉，可解夏日燥热。”
“就可惜我这糟卤汁是才做的，若是几年陈的糟卤汁，那才更香咧！”
大把的桂皮、香叶、丁香放进去，光是闻闻就晓得里头有多香。
“不只是这些能糟卤，藕啊、海带啊，还有豆腐、豆腐皮之类的，糟卤起来味道也是极好！”
姜灵一边将各种食材放入不同的容器，一边向王二麻子传授经验。
“平日里，无论什么时令蔬果都能拿来糟卤一番，既省事又好吃！”
听着姜灵这样说，王二麻子是赶紧拿出本子将这道菜誊抄上去。
“这倒是方便！”
很快，这第二日便到了。
放在冰鉴里糟卤的东西全部能拿出来了，才拿出那一盆盆颜色变深的糟卤，厨房众人就是眼睛亮了。
“这暑天里，吃这个倒好！”
“这难得的海货端出去，监生们怕是没一个会喊苦夏的了！”
当然这糟卤的滋味，后厨众人也是试了试。
这回送来的东西多，如今没冰箱，小小冰鉴也保存不了那么久的东西，姜灵觉得还不如让大家尝尝，莫要浪费。
一开始众人尝的多是毛豆、蛏子肉，对于那要剥壳的海虾、要去骨啃的鸡爪，全不感兴趣。觉得吃这些太费事，不值当。
但是等这一口毛豆、蛏子肉入口，众人便全部是眼前一亮。
王二麻子的表情最为丰富，他先是轻咬下一口，随后眼睛便瞬间睁得老大。
那糟卤独特的香气，再加上冰爽的口感是让他喉咙狠狠一动。
随后竟是难得的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努力品味，半点儿不舍得让这独特的味道溜走。
“这真是人间美味！！”
“明明是最寻常的毛豆，竟还能做出这样的鲜香！”
“简直、简直就是要香掉我的舌头了！”
“而且这一锅里，不同的食材竟能做出不同的味道！真是神了！”
听见这话，姜灵是笑笑。
“这鸡爪和虾，味道还更奇妙美味呢！”
听得这话，王二麻子是第一个朝着那鸡爪伸了手。
虽然平日里他对这些需要慢慢啃的食物兴趣不大，但既然姜灵这样推荐，那一定有其道理。
这筷子拿着鸡爪自然不好啃，于是他索性拿手抓着啃。
而这一啃……
王二麻子是整个人眼睛亮起。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鸡爪，平日里做菜都嫌弃的东西，没想到被这糟卤一回儿，竟然能变成这样的滋味！！
那卤汁渗入了鸡爪的每一寸皮肉，顿时鸡爪的胶质与糟卤的香气完美融合，吃进嘴里每一口都是惊喜。
“好吃！好吃！”
王二麻子连声赞叹，已经顾不上说出更多花俏的话儿了，只能用最简单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震撼。
“若是再来壶酒，那便是真的绝了！！”
王二麻子满足地叹道，眼中带着满满的陶醉。
看见他这反应，自然不用猜学里监生们会如何喜欢这糟卤了。
很快，这午食的时间就到了。
一下学，监生们和老师们就都飞儿似的往这食堂里奔。
而今日姜灵给他们准备的是糟卤大拼盘，一盘里各色糟卤都有，颜色红中带绿好看得很，味道更是不必说！
今日沈琛还是同钱博士一道儿来，见到姜灵，钱博士便是第一个忍不住开口问的。
“灵娘子，今日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一旁的沈琛，也是笑笑问起姜灵。
“今日菜单上头写的糟卤是什么？这名字可是新鲜！”
那日牡丹会沈琛告白失败，姜灵一开始是真的担心再见面会有些尴尬。
不过自那日后，沈琛还是同平常一样每日来食堂，每日同从前一般对待姜灵。没有丝毫怨气或不满，举止依然温文有礼，话语依然温和亲切。
这样的沉稳大度倒是让姜灵松了口气，也更加敬重沈琛的为人。
而此时听见他们问询，姜灵只是神秘地指指那内食堂的门，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这到底是什么，两位还是亲自去尝尝才晓得呢！”
听得这话，沈琛和钱博士自然知道姜灵的意思，于是赶紧进去。
只是今日同往日不同，这食堂里竟多出了个净手的地方。角落里摆着几个铜盆和干净的巾子，旁边还放着香橼皮和香料，用来去除手上的腥味。
而在开饭前，也有杂役前来说明。
“诸位大人，今日糟卤里的鸡爪、大虾，可以用手拿着吃。”
“若嫌腥气，可在吃完后去用桌上的巾子净手，或是去那处儿净手。”
“吃不完的，也寻我们用油纸打包走。”
听得这话，大家伙儿自然晓得今日的吃食可能不大方便。
但是等到这桌上糟卤上来，那一口糟卤下肚……
管他什么用手啃着吃文雅不文雅了！
暑天里吃这样冰爽的东西，简直忒快活！
蛏子爽滑、鲍鱼Q弹、毛豆醇厚，那嘴巴一动，人便是轻易不肯停下的。
一时间，食堂里只剩下赞叹声和吮指声，连平日里最注重仪态的老先生们也顾不得形象，埋头享用起来。
钱博士是第一个拿手啃鸡爪的。
他本就是个直爽之人，不拘小节，此时更是毫不犹豫地抓起一个鸡爪，大口啃了起来。
这鸡爪一开啃，钱博士只觉得上瘾得很，没想到寻常都懒得吃的鸡爪，竟还能做出这样的滋味！
想到这里，他是赶紧又剥了一颗虾，放进嘴里。
就是一旁吃相文雅、原本打算把鸡爪打包带回去的沈琛，后头也是被钱博士欢快的吃相感染，忍不住也伸手啃了起来……
这些，不远处的姜灵自然也看在眼里。
瞧着这糟卤这样合人胃口，姜灵也是突然想到了裴钰。
“若是他，应该也会欢喜吃吧？”
姜灵心中想着，眼前便不由浮现出裴钰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