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听风吟 作品
94.心事袒露执念根深
十七岁的叶定川学得了一身本事，心高气傲，轻轻松松当上了金狮主将，坐到了跟他兄长当年一样的位置上。
那也是他第一次跟着上了战场。
带着家国的抱负与自己的私怨，他挥着长剑，让那鲜血四溅于晴空，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去屠杀。
深知自己从小看着父亲跟兄长，早便知自己活着，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甚至也只能看见这一条路。
血腥味混着沙砾钻进鼻腔，战死的士卒如牲口般被大漠吞噬。
叶定川望着黄沙间蔓延的玄红，握着剑柄的手突然发颤。
第一次怀疑，这么杀下去真的是对的吗？
杀光他们，就不会再有战乱了吗？
“当然不是，战乱还是会有，改朝换代，天命使然，我等芸芸众生不过蜉蝣，岂可撼天？如今杀戮也只争日月，金狮是刀，只求自保。”
柳思生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缓步走到叶定川面前，对着他掏出了一方帕子：“你这一回来，连银甲都来不及卸，便马不停蹄往我这边赶，风尘仆仆弄得脸都脏了，快先擦擦吧。”
叶定川低头，接过那帕子，困惑问：“先生，为什么叶家是刀？叶家只能如此了吗？”
柳思生听出了一声不对劲，挑眉道：“哦？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叶将军告诉你了一些什么？”
“嗯嗯。”叶定川点了点头，眼神愈发落寞，“爹说上了战场便是九死一生，这是他第一次带我写遗嘱，便将叶家之前的事情都说于我听了，可是先生之前明明教过我，说事在人为，难道我就真的不能做些什么？真的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柳思生长叹一声，踱步至书案前：“或许，我该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自视天高的人蔑视天道，而后自食恶果，痛不欲生的故事。”
柳思生执起案上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娓娓道来：“从前，有个生灵被天道看中，点拨成神，感悟大道，但却在与天道游历世间之时贪恋红尘，爱上了一个凡人，生灵的一切，包括名字都是这个凡人给的，而他的名字也被生灵刻入了骨髓。”
叶定川闻此，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接着听。
柳思生见状也就接着说了下去：“后来凡人至亲病重，凡人很伤心，生灵便去求天道恩赐寿命，但天道说这是那个人的命数，命数已尽，他不肯给，生灵也就不服气，执念作祟便想着去偷，结果你应该明白。”
“私偷寿命惹得天道大怒，在世间降下了祸乱，这偷来的命数不但被收了回去，还连累了那凡人的命数一并被天给抹去，当看清一切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叶定川追问：“后来呢？他失去一切，世间了无牵挂，也该回天上了吧。”
苦涩溢出，柳思生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没回去，他跟疯了一样，他杀了好多人，手染鲜血天便不要他了，走投无路，只能改命，他要逆天而行，救那个凡人回来。”
“可先生刚刚说天命使然，天岂会如他所愿？”
“这么说的话，你有些太小瞧那个生灵的本事了。”柳思生眼神扫过叶定川接着说，“虽说像话本子里的东西，但还真让他成功，只是入了轮回的凡人会失去记忆，忘记生灵，而且只要那凡人违背天道活着，天罚仍在，最终也只是死路一条。”
“川儿你说，若是如此，那轮回后的凡人不记得生灵，那还是生灵记忆中的凡人了吗，你说，生灵该不该为了个不确定的人挡这天罚？”
叶定川摇头：“我不知道，生灵怎么选的？”
柳思生淡淡开口：“第二世，生灵硬选择抗天罚，落得一身伤的结局还是天将他的命收回去了，所以在第三世，生灵害怕了，他不敢靠凡人太近，不敢去触碰他，更不敢再去爱他……”
“可如此的话，轮回改命是为了什么？”叶定川神色也跟着落寞起来，“只能望着的话有什么意义，甚至对方都不记得生灵。”
“那川儿望着我时，在想什么？”
柳思生突然这么一问，叶定川唰地红了脸，摆手结结巴巴道：“这……我……这不一样……”
看他这慌乱的模样，柳思生觉得可爱，更多的是愧疚：“我知你的心思，从第一眼见到你，也知你的结局，也是在第一眼，我全都知，所以我明白，你很懂事，知道叶家的人命不好，你如此清醒的克制，也只是害怕这种感情于我是拖累，有时候无法言说的背后才是真正的情至深处。”
心跳呼之欲出，叶定川抬手，想去触碰，却停留在半空，不敢再继续。
柳思生见他这动作拉着他的手置于案上，直视他的双眼道：“你明白那种感受，所以我也同你一样，而且我只会比你更加执着。”
“即便是恶果，即便痛不欲生，生灵直到现在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认命，川儿，叶家也是一样，我讲这故事只是想让你明白，现在的你的手被我拉着，走哪条道我已经为叶家铺好，等我哪一天松开手，叶家如何全看你的选择。”柳思生说罢松手，“我不会一直护叶家周全，我会带你去见那个人，你要抓住他，你明白吗？”
叶定川神色复杂，开口问：“那个人到底是谁？”
柳思生答：“让一切重回正轨的人，也是该亲手杀了我的人。”
我从始至终的追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但这样就足够了，只有我死了，小白才能活……
“先生！先生您醒了？”叶定川跪在床边，慌慌张张拉着柳思生的手，瞧见他睁眼的那一刻，眼泪也随之滴落。
柳思生意识混沌，朦胧过后看清了叶定川的脸，稍稍有些惊讶。
目光后移，看见站在他身后的奕宣，明白了些许。
柳思生声音沙哑道：“你……知道了多少？”
“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还有你说的那个故事。”奕宣冷冷开口言，“那生灵是你，那凡人是小白，而我是小白的第三次转世，我说得对吗？”
“果然……若朝，你太过聪明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柳思生挣扎着要起身，叶定川见此，急忙伸手去搀扶。
奕宣看见这一幕，本来醋意大发要上前，却在迈开半步后驻足，只是紧了紧袖子下藏着的拳头。
柳思生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叶定川脸上，用衣袖给叶定川擦了擦眼泪，一脸欣慰：“看来就算我放手，叶家也会没事……如今做了亲王，可不能跟以前一样，在别人流眼泪了。”
“先生，我不想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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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爹没了，兄长没了，您也没了，当上这个亲王……什么都没了？”叶定川说着 拉着柳思生的手更紧了，生怕下一秒就抓不住他，“您之前牵我的手，说带着叶家走，可如今我为什么就不能再牵您的手，带着您走下去？你既知死路一条，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先说不敢的可是您啊？跟我回北定好吗？先生，跟我回北定，能活下去啊！”
“傻孩子，不是离得远就会没事，天罚是只要我活着便在。”柳思生手虽揉着叶定川的脑袋，目光却始终落在奕宣身上，像是在说与他听，“我经历过两次他的离开，再轮回，我便不会坐以待毙，这一次，他能好好活着，我保证。”
“活什么活！”这话突然激怒了奕宣，他对着柳思生就是大吼，“是你，篡改了所有人的命数！是你，让我自始至终都活在你的掌控之下！明明是你先擅自跳出来搅乱我的身边的一切，死的人太多太多了！要不是你，三哥顺应天意坐在这个位置，也不过只是死个我而已，天底下用得着这种厮杀吗？我不想要！你也从未问个小白想不想要！”
“柳思生，你真是太自私了！”
自私？
对啊，我就只是想要小白活下去，其他人的死活我不在乎……
叶家？
不过是一把利刃，我对着自己的刀说让他们不甘于命运，还真是自欺欺人。
柳思生啊柳思生，你就是个祸害，你怎么还活着？
叶定川听见这话自是坐不住，立马起身揪上了奕宣的那身明黄：“奕若朝！还不都是因为你！让先生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你说因为我？”奕宣嗤笑一声，不屑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吗？还是我前世的前世让他这么做的？叶定川，好好看清楚，你面前的是谁你就敢这么放肆？你敢动手怕不是要叶家陪葬！”
“你……”叶定川咬牙，挥起拳头，却颤颤巍巍落不下。
多可笑，这么懦弱的自己多可笑？
我是敢为先生挥下这一拳，但叶家却挡在了奕宣脸前。
叶定川，你自诩情深，可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你知道，叶家在你这里，始终是大过柳思生。
而你，狗屁不是……
“看来你根本没有那么在乎他。”奕宣一语道破他的虚伪，甩开他的手，反手整起了自己的衣衫。
叶定川苦笑了一声，跪下身子：“是，我不敢，因为现在的我是踏着我父亲跟兄长的尸首才走到这里！我怎么敢？我不敢啊！”
“川儿……”柳思生靠在床头，看向地上跪着的背影，也是心疼，却又没资格心疼。
这不都是自己造成的吗？
将他变成那种模样。
奕宣越过他，走到床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万般无奈。
多想问问他，问他这些感情是对自己，还是对小白。
但开不了口。
因为自尊。
即使穿上这身衣服，此刻的自己也是卑微透底！
“柳思生，求我。”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奕宣的恳切再也藏不住，“柳思生，快求我，求我……爱你。”
柳思生低头轻笑，再次抬眸，对着奕宣摇了摇头。
终是最不愿听到的那句话。
“我爱你，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