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张单子上。
第一项就是厂子扩建之后,新增10个工作岗位,优先从本村招工,按照厂里现有的工资制度发放薪资。
第二项,每年厂子另付村委200元,作为村子公共基础建设的资金。
第三项,落户在苏家村年龄超过70岁的老者,每个月可以获得5块钱的生活补助。
看完这三项,大家彻底坐不住了,这给的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八叔第一个拍着大腿站起来,浑浊的眼睛发亮:
“这敢情好!厂子里的待遇好,比在地里刨食要安稳得多了!”
她的话像导火索,几个家里有适龄劳动力的村民纷纷附和,会议室里腾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王二伯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腿发出 “咚” 的声响,兴奋的说:
“200块的公共基金,不少啦,我出去打工两个多月才有两百多,比租金还多呢,很有心了!”
“是啊,人家做生意的,即使要照顾村子,也不好让租金高过市场价去,现在等于是另外贴补呢。”
“真的给老人发补贴?白白地给钱?而且是每个月都给?”
“都已经写在这了还能有假?我爸妈都满七十了!那我们家每个月能领十块钱呢!可以买好几斤肉了。”
……
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张老三此时也心动了,犹犹豫豫地问:
“那怎么签,你们有什么条件?”
苏元正将几份文件摆出来,说:
“既然是要长期租赁,那最好是把手续都办齐全了,这既是厂子的保障,也是对大家的承诺,不至于过了几年因为事情没有谈清楚而拉扯,伤了感情。
权利和义务都是双方的,合同上也要加上违约条款。
无论双方谁违约,都要赔付对方两年的租金作为违约金。
今天开了村民代表大会,如果决议通过,需要签一份表决书,和承包合同。
我们已经取得了乡镇政府和乡镇企事业办公室的批准,到时候我们还需要去县土地管理局做备案,这两份文件都是不能缺的。”
“这……怎么还要我们赔钱啊?”王五伯迟疑地说。
“王五哥,这个违约条款对厂方和村委都有约束力,只要好好的建厂,没有人捣乱违约,那就没人需要赔钱。”苏元正解释道。
夜渐深,蝉鸣声越发清脆。
不知谁家媳妇端来一筐用井水泡凉的西瓜,鲜红的瓜瓤在搪瓷盘里冒着凉气。
苏五伯咬了口西瓜,清清嗓子说:“现在我们举手表决,同意出租地块的举手!”
一只只黝黑的手臂齐刷刷举起,像雨后冒出的新笋。
灯光下,张老三左看右看,最终也慢吞吞举起了右手。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热烈的掌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散会时已是繁星满天。
苏渺站在村委会门口,望着三三两两离去的乡亲们。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关于加工厂、关于孩子上学、关于老人养老的讨论声,随着稻浪的清香飘向远方。
她忽然听见四伯哼起了采茶调,欢快的小调混着蛙鸣,在夏夜里荡出老远。
几天后,各项手续都以尘埃落定,厂子正式开始扩建了。
小胖哥公司里就养着施工队,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扩建项目自然是包给了他们公司。
给股东家干活,施工队也不会懈怠做得又快又好,那片荒地很快变了面貌。
施工队进村的第七天,苏渺正在新厂房地基旁查看进度,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
张老三带着几个村民气势汹汹地走来,手里还攥着一把锄头。
“苏丫头!你们这是要干啥?”
张老三指着正在挖的地基,脸色铁青:“这都挖到我家祖坟边上了!”
一旁的苏元正连忙跑过来,将女儿挡在身后,对张老三说:
“张三,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我们这是严格按照之前量好的地方施工的,可没有多占地方。”
这时,工头老李也擦着汗,拿着图纸过来:
“我们确实是按着之前量好的地开工的,这是图纸,上面可标得清清楚楚。”
张老三却一把推开图纸:“少来这套!我太爷爷就埋在那棵老槐树往东三十步,现在你们挖的沟离那儿不到十步!”
争吵声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大家都在开始窃窃私语。
苏渺深吸一口气,说:“行,那我们先去那边量一量。”
到了争议地点,苏渺让工人拿来卷尺。
果然,距离老槐树往东三十步的位置,离施工边界只有八米多。
张老三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苏渺蹲下身,拨开草丛,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
“张三叔,你确定这是你们家的祖坟?我要是没记错,我们村的坟地都是在山上吧?那有在村里平地的?而且……这个规模……祖坟?”
张老三脸色变了变:“这……这是我给我爷爷立的衣冠冢!”
围观人群响起一阵哄笑:
“张老三,你也太不要脸了,你爷爷就在山上,年年都去祭拜还立什么衣冠冢?”
“你立衣冠冢怎么没见来拜过?别人一动工你就跳出来了。”
七叔公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来,戳了戳土包,泥土簌簌落下,里面并没有东西:
“我在村里大半辈子了,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坟,要我看这就是田鼠窝!难道你要认田鼠做祖宗?”
张老三被一顿抢白,脸上十分难看,连带着跟他一起来的家人也红了脸。
前面的几个村民他还能骂一句少管闲事,可偏偏现在话说的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他还真不敢口出狂言,只得说道:
“苏七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是我前不久刚占的坟位,这也不行吗?大家不都有吗?”
“呸!早不占晚不占,偏偏这个时候来占。而且,这里还没完全出村呢,我们这里谁会把坟放在村里!坏了村子的风水,要我看你就是想破坏厂子扩建!”七叔公恼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