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糕猫猫 作品
73. 救急
好巧不巧，耿云野今天带着大队的年轻人们去运布料了。
大队干部们一筹莫展，围在办公室揣着手发愁。
洋人说话听不懂，翻译员念的合同听不明白，合同摊在桌上像块烫手山芋，谁也不敢伸手接。
公社的同志苦口婆心催促：“外商要跟咱内衣厂合作，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耿满仓固执地摇头：“必须等云野回来，我们大老粗啥也不懂，被坑骗了谁负责？”
县领导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前必须签，外商的车在门口等着呢。”
耿满仓把干部们召集到里屋开会，合同上的洋文像蚂蚁乱爬，但他坚持即便是市长来了也得等耿云野回来再签字。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妇女主任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大队学校不是有黄老师和程老师吗？赶紧把两位老师喊来看看！”
有人挠头嘀咕：“黄老师还行，我听说程老师在扫盲班上课连字都不会写。”
耿素琴眉头拧紧，声音沉了几分：“耿芳跟我说上课没啥问题，你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
说话的人揉了揉鼻子：“罗小梅跟我说程老师第一天上课字都不认识，把蚕写成茧糊弄大家，不像是当老师的样子。”
耿素琴严肃看向他：“老师上课有问题要么当场指出来，要么课后找老师沟通，罗小梅比老师厉害咋没考上初中？以后再让我听见谁背后编排老师，扫盲班别去了，净养些白眼狼！”
正在小学上课的程心和黄彩被匆匆喊走，教室里顿时像捅了马蜂窝，喧闹声此起彼伏。
耿满仓把合同推过去：“喊你们俩来是想请你们帮忙，大队来了外国商人说是要跟工厂合作，成了就是一笔大订单，可我们这些大老粗看不懂合同，怕被坑了。”
黄彩快速看完：“合同没什么问题。”
程心看完合同神色凝重：“我有点疑问，”她指着最后一段话：“这上面写着若因原料供应问题延误生产，乙方需承担全部设备损耗费，但原料采购明明是甲方负责。”
她把合同放到桌上摊开：“上面只说配合调度，没提赔钱的事。”
黄彩又拿起合同反复看了两遍，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设备损耗费要按生产线总价的三成赔，这要是遇上原料减产，恐怕得赔垮整个大队！”
“外国人咋藏着这种条款！我就说洋人亡我们之心不死。”耿国华铁青着脸。
程心将合同往前翻了两页，指尖按在价格条款上：“还有这里，美金不能按签约时的汇率算。”
她抬头看向耿满仓，“三个月后交货时是什么汇率就按那个算。到时候美金涨了咱们挣得多，要是跌了让外商自己承担。”
她最后做出总结：“合同有漏洞，让外商改成结算汇率以交货当日银行公布的中间价为准，还要加上原料延误的赔偿条款。”
耿国华大概听明白了：“改了以后就算美金往下掉咱也不吃亏了？”
程心赞赏道：“对！比方今天收价一块二，三天后涨到一块五，总不能还按老价卖吧？”
耿素琴急得来回走：“这可咋办，县里让三点前把合同签了！云野不在咱们没人会说外国话。”知道是火坑更不能跳了。
程心站起来：“我去跟他们说。”
大家面面相觑，程老师难道会讲外语？
耿满仓盯着程心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两点多了。他重重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程老师，你要是懂外语就帮我们跟人家商量一下能不能改合同，要是谈不拢别硬撑。”
耿素琴在一旁补充：“是啊，程老师，你要是有把握就试试，要是觉得不行，咱再想别的办法。现在时间紧迫，实在等不到云野回来了。”
程心目光扫过众人，语气笃定：“合同里的问题我心里有数，外语谈判我能应对。”
耿满仓看着她清亮的眼神，心里踏实了：“那就麻烦你了，程老师。”
程心点点头：“我会把该改的条款谈清楚，不会让大队吃亏。”她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力量，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大家看着程心从容的样子，尽管还有些担心，但也多了几分信心，跟着她往外走去。
黄彩紧紧挽着程心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她心有余悸道：“我把合同看了好几遍，每个字都认识就是没看出里面的问题，多亏你了！”
她看向程心的眼里满是好奇与钦佩，“你真能跟外国人说外语啊？之前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程心抿嘴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文字方面我确实差点，有时候写字会卡住，但口语还行，我一直在练习，每周都会看《英语九百句》和《跟我学》这两个英语讲座。”
黄彩苦着脸抱怨：“我底子太差了，我们那时候不学英语，不然我也想学外语。”
程心停下脚步，转身认真看着她：“我以前也没学过英语，多听多练就好了。要不这样，每周英语讲座播出的时候你来我家一起看？”
“能行吗？”黄彩有些迟疑，“我怕我学不会耽误你时间。”程心要高考，高考生学习压力大，自己有过高考的想法，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
“不耽误呀，一起学还热闹呢！”程心脸上满是温柔笑意：“你不知道，经常来我家看电视的板凳他们都会用英语打招呼了！”
黄彩眼睛一亮：“我这周就来！”
程心很高兴自己有了一起学习的伙伴：“记得带上铅笔和本子，多学一门知识总没错的。”
经过一段时间共事，黄彩逐渐察觉程心的文化底子不薄，从前想必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只是撂下书本太久，不少字词提笔就卡壳。而她自己也经常捧着字典反复琢磨。重新捡起学习这码事，本就像蹚过结着薄冰的河面，得一步步试探着走稳，好在两人时常你问我答，都在磕磕绊绊中往前挪着步子。
大队干部们跟着程心，耿志军小声咕哝：“她真能行吗？”
耿素琴没好气瞪了眼扰乱军心的家伙：“你觉得人家不行，难道你行？”
外商们在内衣厂的办公室等着，桌面摆放着厂里最新款式的样衣。
程心用一口流利英语开口：“皮特先生，关于合同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需要重新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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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商惊讶她标准的口语，翻译员刚要开口，外商摆手让他闭嘴，示意程心继续。
程心找出合同的问题：“我们需要改成按交货当天银行的汇率算，另外原料晚到超过一周，每天要赔设备钱。”
她递出算好的汇率本子：“如果今天签合同的汇率是一比两块六，三个月后跌到一比两块四，你们付的钱就少了两毛钱。”
耿满仓站在程心身后，翻译员在旁边协助。
程心和外商不知道说了什么，在场只有翻译员能听懂，他每听一句就在县领导耳边传话，最后外商伸出手跟程心握手。
“好！我们同意修改合同。”
耿志军凑到耿素琴身边，鬼鬼祟祟道：“我咋听着跟翻译员说的不一样，不会是乱说呢吧。”
耿素琴白了他一眼：“洋人都听懂了，你听不懂别瞎说！”
县里领导盯着程心和外商说话的样子，嘴巴张了半天才合上：“嘿！小地方藏龙卧虎啊！早知道让她来县里给外商当翻译了！”
公社的同志谄媚道：“可不是嘛！公社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才，以前咋没发现。”
耿满仓自豪不已：“这是我们小学老师，在家复习参加今年高考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全是惊讶。他们还以为是大学生，没想到还没高考就这么厉害，看来海湾公社要出大学生了。
外商掏出名片递给程心，竖起大拇指：“你的外语非常好！”
程心接过后顺手夹进合同，转头对众人道：“他同意把原料延误赔偿加进附件。”
耿满仓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云野那小子眼光毒辣！娶的媳妇哪儿是普通人啊！”
合同签完，县领导拍着耿满仓肩膀：“多亏了程老师，以后你们跟外商打交道就有底气了！”
县里急着拉拢外贸商人引进投资，倒不是想从耿家湾捞好处。虽说没人明白内衣厂有啥独特之处让外商亲自跑一趟，但它毕竟搭线引来了外商，对县里而言已是难得的突破。
大家都在笑，外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好，合作！程女士！”
程心听着大家的称赞，温和地笑了笑：“我就负责把话说明白，事儿还是靠大家做。”
耿素琴低声批评身边的耿志军：“你看，我就说程老师有本事，以后可别再背后说人家了。”
耿志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重新拟定签好的合同让所有人都很满意，大家心里乐开了花。
耿满仓小心翼翼保存好合同，感慨道：“这第一单成了，以后肯定会有更多外商跟咱合作，咱们厂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县领导满意点头：“这是个好开头，你们可是县里第一家拉到外贸单子的社队企业，给各公社树了个好榜样！”
刚签完的合同墨迹未干，程心和黄彩赶着上课铃赶回学校。
推开教室门，孩童们的喧哗嬉闹声跟粉笔灰一起扑面而来，算盘珠滚了一地。
程心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算盘珠，忽略黑板上没擦净的涂鸦，在空白处写下工整的板书：“今天学三位数加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