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糕猫猫 作品
74. 邻居
一旁的黄彩倒像是适应了冰冷的河水,湿衣服在她手里上下翻飞,泡沫溅到额头上也顾不上擦,还能跟程心有说有笑。
黄彩甩了甩手上的水,擦了擦额头的泡沫:“你怕冷先放着吧,等我洗完了给你洗。这水冰得刺骨,别把手冻坏了。”
程心往旁边挪了挪,把肿得像胖萝卜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我搓洗一下就适应了,物理上不是说摩擦生热吗。你看,搓着搓着就不那么冷了。”
黄彩的手在水里泡得发白,指关节处全是烂了又好的冻疮,她笑着摇摇头:“你呀,就会拿书本上的道理哄自己。”
耿云野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过来,远远看见河边洗衣服的程心,立刻快步跑上前,“别洗了!”他伸手抢过衣服,眼里满是心疼:“手都冻肿了!”
程心往回拽衣服:“我能行,你白天在大队忙那么多事,又要去挖地,中午还得回家做饭,我只是洗几件衣服帮你分担家务。”
其实刚开始耿云野做的饭能把人咸死,现在他炖的红烧肉、炒的青菜味道越来越好,连去她娘家露的一手都让母亲赞不绝口。
耿云野蹲下身,抓起程心的手轻轻揉着:“你看你这手,都肿成萝卜条了。”
他洗了洗手,接过程心手上的湿衣服:“你去旁边歇着,这点衣服我一会儿就洗完了。”
黄彩看着小夫妻俩亲昵的样子,心里羡慕不已。吴凯对她也不错,可从来没有主动分担过家务,家里大小杂事都是她在做,更别提主动帮她洗衣服了。
黄彩加快手上的动作,把最后几件衣服搓完:“我洗完了,先回去做饭。吴凯下午还要去山上采桑叶,得早点把饭做好。”
吴凯身兼数职,不仅在小学教书,还担任着大队的养蚕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山上采桑叶,大队最近移栽回来的桑树也是他负责。
黄彩除了上课,周六日会去大队的内衣厂打零工挣点钱。俩人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尽快在大队拥有自己的房子,不再住阴暗潮湿的仓库。
程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我跟黄彩一起回去,把菜择了。”
耿云野一边搓着衣服,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洗完就回,你先泡上米,我洗完就回去生火。”
程心回家看见铝盆里泡着排骨,叹了口气。想起刚结婚时的情景,那时她还以为肉是婚宴剩下的,结果到年后家里还是每顿饭都有两素一荤。
她只得坐下来和耿云野沟通。耿云野不觉得顿顿吃肉有什么不妥,他先是用苦肉计说吃饭没油水干农活使不上劲,结果白天在地里刨了一整天,夜里还能精神十足地缠着她闹到后半夜,哪儿像没力气的样子。
后来农忙告一段落,他又说她学业紧张需要吃肉补身体补脑子,总之什么话都让他说了。程心见劝不动也就由着他,她明白耿云野是兑现娶亲时的话,要让她顿顿有肉吃。
何况他每月就留十块钱零花,平日里捉回来的野鸡野兔、捞的河鱼河虾还有赶海捡的海货都不花钱。家里存折上的数她清楚得很,就算天天两荤一素,这些钱也够俩人吃个十几年。
过了几天,大队第一季度分红的消息传开了。
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大伙伸长脖子往纸上瞅。当看到户主名字后面的数字时,不少人都直了眼。
耿大壮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颤抖着指向公告栏:“老天爷,谁来掐我一把,我是做梦了吗?”
也难怪他震惊,这才一个季度,每户竟然能分到一千五百八十六元!
耿满仓把耿云野等分红骨干叫到大队部开会,会计还是程心,自从帮大队谈成外贸订单,会说英语的程心成了村委会的香饽饽,什么重要会议都带着她。
程心看见耿云野的分红数目差点咬破舌头。年前刚成了万元户,银行的钱还没放热乎,现在又多了十四万六千五百八十元,恐怕得拿麻袋把钱装回去。她悄悄扫了眼,其他投资的叔伯分到五千两百三十五元。
耿满仓把写着金额的纸条分到每个人手里:“这回分红数目大,虽说乡亲们都知道你们是骨干,但保不齐有人眼红。记住,领了多少钱只能咱们几个知道,各位要是说漏了嘴,回头家里少了钱可别来找我哭。”
在座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提议道:“手上这么多钱不踏实,不如盖个新房子,买台电视机,剩下的全存到银行里去。”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应和着,云野盖的亮堂的砖瓦房他们早就眼馋了。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就图个有吃有喝、住得踏实。
耿云野等众人放下纸条才开口提起正事:“我托朋友打听到,能帮忙弄来一辆部队报废的卡车。我想买回来当集体财产,以后拉货送货都方便。”
耿满仓对耿云野的感情很复杂,去年耿云野拿两万时他就觉得这小子要上天,今年竟翻了五倍,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羡慕还是发酸。
可转念想起存折里刚存的五千块,儿子儿媳笑得嘴都合不拢,社员们过了一个好年,今年吵架的琐事都比往年少了许多,乡亲们卯足了劲挣钱,还接着选他当生产大队长,他心里只剩下感激。
耿满仓有些意动,又犹豫道:“有车当然好,只是咱们没人会修啊。”
耿云野双手往桌上一放:“满仓叔,只要车没碎成铁片,我就能修好。”
既然他主动把卡车当集体财产,几位长辈对他又是夸又是谢。
“你挣了钱,挑个好日子把你爹娘的坟修修,让二老也享享福。”
耿云野点头:“我晓得的,入伍那些年都是叔伯们帮着清理坟前的草,这份情我都记在心里。”
耿云野忽然转了话题:“大队现在资金充裕,我建议再扩建一个制衣厂。”
几个眼馋分红的叔伯一听建新厂立刻凑上前,兴致勃勃追问:“快说说!”
耿云野不急不躁道:“我跑订单的时候发现城里正流行一种牛仔裤,年轻人酷爱喇叭口的牛仔裤。普通牛仔裤的价格在五十元左右,成本十五元。做工精细的喇叭裤一百多块钱一条,成本四十八元。”
耿国华感到不可思议:“这裤子是镶了金子啊?”
程心刚算完账,铅笔在指尖转了个圈。牛仔裤她熟悉得很,梦里她就穿过不少牛仔裤,夏天市面上还有冰丝牛仔裤。她买了起码不下五十条牛仔裤,衣柜里还有牛仔裙和牛仔夹克衫。
她插了句话:“还有一种牛仔夹克衫,一件能卖两百元左右,成本在六十九元。”
耿满仓撑着额头考虑了一会儿:“建厂大概得花多少钱?”
耿云野早有准备,他让程心把挎包递给他,掏出黑皮笔记本,前些日子他一直在整理信息:“建厂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大家都有工作,养蚕只解决了部分中老年人就业。如果我们要建一个小型制衣厂,需要缝纫机三十台、锁边机三台、裁床台两套、熨斗加烫台五套,这些费用大约需要五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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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满仓松了口气,费用还能接受:“咱们没人会做牛仔裤,是不是要请师傅?”
“我会做,可以让人跟着我学,三天就能上手,学会后让他们再一带二。牛仔裤按件计费,基础工序三毛一条。六个月内投产能让六十名社员就业,年利润可达十五万元。”
看他的计划如此详细,耿满仓率先点头:“我觉得可行,晚上开社员大会表决,超过一半社员愿意咱们就建个制衣厂。”
晒场的火把点了起来,映得众人满面红光,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往年累死累活一整年都挣不到五百块钱,今年才四月份就领到了一千五百块。
不少人都商量着要重新盖砖瓦房子,还有人在托人打听电视机票。
耿满仓宣布了大队建制衣厂的消息,投票几乎是全票通过,建造制衣厂的事儿当即就定了下来。
散会时有人突然喊了句:“满仓叔,咱村的名字还没定下来,是不是该换个响亮点的名?”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说“富民村”听起来就吉利能挣钱,有人提议“向阳村”充满希望,最后举手表决时“江滨村”的得票最多。
领到分红的第二天,耿云野雇了辆小卡车,从城里拉回一台洗衣机和冰箱。
乡亲们全跑过来看热闹,王婶子围着洗衣机转了好几圈:“云野这孩子,疼媳妇疼出花来了!钱刚到手就想着给家里添大件!”
赵婶子擦了擦手才敢摸冰箱的门:“这玩意我在电视上见过,听说把东西放进去多久都不会坏。”
张大娘用力拍了拍冰箱,“这么神呢?怕是太上老君的炉子吧。”
赵婶子心疼极了:“我的娘哎!电器娇贵着呢。”
耿云野把洗衣机搬到了屋檐下,排水管正对着排水沟。
王婶子跟上来,不由得一阵肉痛:“就这么放在院子里?这风吹日晒的别给晒坏了。”
“放屋里不好排水,有屋檐挡着淋不到雨,再接根水管方便往洗衣机注水。”
王婶子还想念叨两句,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只好背着手叹着气跟去看冰箱。
耿云野把冰箱搬进堂屋,插头刚插进插座,内壁的灯就亮起来,引得围观的人们“哇”地叫出声。
程心和黄彩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有孩子跑来通知她家里买了洗衣机和冰箱,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家,生怕被婶子们拉住问东问西。
黄彩调侃她:“你爱人心疼你洗衣服,又是买洗衣机又是买冰箱。”
程心也不甘示弱:“还好意思说我?吴同志一天到晚忙得见不到人,不就是为了给你盖新房?你们宅基地选好了没?”
“选了好几个地方都不太满意。”黄彩揪着辫梢小声说道:“你知道我这人嘴巴笨,跟村里的婶子们说不上话,我不是嫌她们,就是脸皮太薄了。”
婶子们动不动就是虎狼之词,黄彩好歹是接受过教育的城里姑娘,实在不会跟她们相处。
程心挽着黄彩的手臂,指着自家隔壁的空地:“这里怎么样?离山近,以后摘野果、挖野菜方便,去海边走着就能到,咱们做了邻居你可别嫌我吵。”
黄彩眼睛一亮:“我怎么会嫌你,中间这是你家菜地吧?我也留一块菜地,你种西红柿我种黄瓜,咱们可以换着吃。”她立马敲定了新房子选址。
转眼入了夏,田里忙着插秧。太阳火辣辣的把人晒得直冒汗。
耿满仓举着喇叭在田埂上喊:“大伙加把劲!秧苗插得齐,秋后收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