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八百两
巨大的愤怒和被算计的屈辱感几乎要冲破祁云熙的理智囚笼。&??零£点\看?\?书+ 21更±新?±最??快~^?但求生的本能,连同陈云起无声警告的眼神,让她剧震之后迅速冷静。瞬息之间,她脸上已堆砌起真诚的崇敬与恰到好处的震撼。
“陛下!”祁云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掩的激动与恍然大悟:“陛下一席话,真如当头棒喝!统一商路、理顺规制、贯通南北西东以利国本,此乃功盖千秋之圣政!臣女五体投地!身为大离子民,岂敢不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为皇商总会效命,更是义不容辞!”
陈骁眸中掠过一丝掌控在握的满意精光。
然而,祁云熙话锋徒转,脸上瞬间换上深重的羞愧与忧虑:“可是陛下……”她声音低落下去,满是无奈,“臣女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有负陛下重托,耽误大计啊!”
她微微叹息,神态恳切:“陛下明鉴,臣女如今在国子学院受教,虽学识浅薄,却不敢懈怠,管理商会本就精力大减。此其一难。”
接着,她条理清晰地剖析困境:“更关键者,来福商会自四年前大旱之后,为求存续,已大幅裁撤冗员。各地分号管事皆是身兼数职,因地制宜,独立运营多年,丝路、茶道、海港、皮毛,所涉人情、物产、运输乃至地方官府的细微差异,早已形成本地化应对之策,维持至今已属不易。°|求e(;书#?帮o ^更*(新??最?u全¢”
祁云熙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灼:“陛下!此刻若骤然抽调核心人手与积蓄资源,全力协助户部筹办规模宏大之皇商总会,实乃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维系多年的各地体系立时崩溃!届时商会自身难保,混乱不堪,非但不能为总会提供助力,反成巨大拖累!臣女……万死难赎其罪!”
她深深叩首,声音苦涩:“非是臣女推脱,实乃人才凋零,分身乏术!臣女身侧亦无余力培养通晓复杂商会运作且善与朝廷对接的新血……”
略作停顿,终将核心问题归结于一点,“陛下,归根结底,皇商总会这等千秋伟业,必须有雄厚的、源源不断的银钱支撑!重塑规则、打通关节、招募贤能,哪一样不需金山银海?人才困境,唯有用真金白银方能填平,慢慢夯实根基!”
这番陈情,情、理、利害面面俱到,将巨大困难置于台前,核心直指一个“钱”字,字字句句却紧扣“为国为君”着想,姿态放得极低。
书房陷入寂静。陈骁脸上那一丝“振奋”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三t叶o屋?2¢ ?追¤?]最£新e=)章}节?§他摩挲着冰冷的扳指,深沉的目光落在祁云熙低垂的发顶,喜怒难辨。
“银子?”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说,需要多少才够?”
祁云熙心头一跳,抬首,目光清澈坦荡,无半分贪婪之色:“回禀陛下,初创不易。需弥补商会抽调人手后各地必然出现的巨大运转亏空;
需支撑京都总筹处及各处办事点之设立与运作;
需支付通晓商事与朝廷事务的专职官吏之丰厚薪俸;
需垫付与各方频繁接洽协调之费用……”她一项项清晰列出,皆合情合理。
最后,她报出一个具体的数字:“臣女粗估,若无八百万两现银作为启动之资……此事连起步都难以维继,商会恐先于总会崩塌。若得此数,臣女方可保证稳定商会根基,逐步抽调人手,襄助总会建立。”
八百万两!
这个数字清晰地回荡在书房中。祁云熙紧盯着陈骁的反应,无疑这是试金石,也是台阶石。它相当于商会数年税收,若陈骁能拿,则显其决心之重;若不能,正合她意。
果然!陈骁眉峰猛地一挑!深邃的眼底刹那间掠过一丝惊诧,随即是被冒犯的冷意与嘲弄,最终沉淀为更深的审视。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几乎微不可闻。他缓缓靠向椅背,显出一丝“无奈”的疲惫之态,“八百万两……小熙啊,你这口,开得可真不含糊。”他摇头,叹息着,“若在丰年,为江山社稷计,莫说八百万,一千万朕也设法给你凑上!奈何……”
他话锋陡转,换上沉重:“近年天时乖戾!北境风雪冻毙牛羊;江南前年洪灾疮痍未复;去年蝗灾数省歉收;今春蜀地又报地动……桩桩件件,哪一桩不要朝廷掏空家底去填那赈灾的无底洞?
灾民嗷嗷待哺!嗷嗷待哺啊!”他刻意加重语气:“户部日日哭穷,国库早已罗掘俱空!西北将士的冬衣钱都恨不能
再拖上一拖!八百万?八十万现银此刻要朕拿出来……也难如登天!”
他摊手,看向祁云熙的眼神带着遗憾与体谅:“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这总会一事……立意虽好,确是操切了些。强求之下或害你根基崩塌,倒成朕之过了。罢了,容后再议吧。待时机成熟,国库宽裕时再说。你以为如何?小熙?”
祁云熙心中冷笑:四年前大旱千里饿殍遍野,朝廷总赈不过四百万两!这几场灾情岂能与之相比?那笔赈银恐怕早入了藩库私帑!但她面上立时显出感同身受、忧国忧民的沉重,深深拜下:
“陛下忧国勤政,臣女岂能不知?天灾人祸,黎民受苦,确非国力所能仓促承担!臣女方才只虑商会崩坏或拖累大计,未体恤陛下与朝廷艰难,实是愚钝!陛下深谋远虑,缓办总会乃是圣明仁君之举!臣女敬服!一切但凭陛下圣心独裁!”
她这番应答,极尽恭顺,滴水不漏,给足了陈骁体面下台的台阶。
陈骁见她如此“明理”,那点虚假的为难也收了回去,身体放松:“嗯。你明白就好。”他话锋仍留一丝尾巴,如同悬刀,“不过,这皇商总会之策,确是对大离有益。你心思活络,见识颇广,回去后也多想想,有无因地制宜、花费少些的法子?或者……待你商会缓过几年,人手稍裕之时?”
“是!陛下所言极是!关乎社稷长远,自当从长计议!臣女回去定当殚精竭虑,若有浅见,定及时禀报陛下圣裁!”祁云熙回答得斩钉截铁,心中冷意更甚。
“嗯。退下吧。休学与赏花会之事尽快办。”陈骁摆手,显出倦怠。
“臣女告退!陛下万福!”祁云熙如蒙大赦,再次叩首,小心翼翼地站起,悄然退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心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走!离开这金玉牢笼!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的朱漆门环时,那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如寒冰贴上后颈,再次响起。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