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措施

张公公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和那句“浸透了血仇的烫手烙铁”还萦绕眼前。

她步履平稳,走向停在不远处阴影里的青篷马车。

指尖在袖中捻着油纸包。

那油纸和封蜡的质地,绝非临时备下的东西。

张公公的动作更像预设流程。

这信息,是深宫里另一只手借他递出来的。

是谁?目的?

车帘被李忠打起,祁云熙钻入昏暗车厢。王康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姐!宫里怎么说?”

祁云熙借窗外流过的微弱光线,在颠簸中摊开手心,慢慢剥开油纸包。

里面是一张折叠齐整的宫中素笺,边缘有撕痕。展开,七个墨黑工整的馆阁体字刺入眼中:

“此为死局,弃财逃。”

车厢内只剩车轮碾过石板的单调声响和沉重呼吸。王康紧盯着她。

祁云熙嘴角牵动了一下,并非笑容,是一种冰冷嘲讽的了然弧度。

“如何?”王康追问,声音压得很低。

祁云熙将纸条握回手心,声音平铺直叙:“陛下准了通商之请,准我去北疆。同时,要我商会竭尽所能,向刚拿下青城的大蛮新王索回北疆三百里失地。限期之内,寸土不得有失。”

王康脸上的急切刹那凝固,被荒谬骇然的怒意取代:“索回失地?这是让小姐你去谈判还是去给蛮王下战书?!这是把你们全往死路上推!”

他狠狠一拳砸在车壁上,车身微晃,“这…这大离朝!摊上这么个……”粗话在喉头翻滚,最终化作一句恨恨的低吼,“真是倒血霉了!”

祁云熙待他喘息稍平,才道:“这纸条,是离宫时张公公塞的。”递过纸条。

王康眯眼辨认:“死局…弃财逃……张公公?他这是……”

“不似他笔风,”祁云熙收回纸条,“更像知情外人借他示警。宫里水深。有人不想陈骁用这把刀杀我,或者…不想商会这把刀被白白折了?”

说话间,马车骤停。车帘掀起一道缝隙,祁开元带着城外风尘的面容出现:“云熙?”他扫过车内凝重气氛,简短道:“上来。”

他利落上车坐定。“哥?你怎么在?”祁云熙微诧。

祁开元呼出口寒气,语气轻松中带着无奈:“刚递了辞呈出来。从钟院长那儿出来,顺道看看你。教习这差事,刻板日子受不住,告辞了。”

他看向祁云熙,笑意温和里带着点真切困扰,“云熙,我讲得真那么差?钟院长都未有强留。”

祁云熙嘴角微扬,张嘴就夸:“学生们最推崇你。博闻强识,不拘一格。”

祁开元嘴角笑意淡了,身体前倾,目光锁住妹妹,声音低沉严肃:“那就好。辞官,只为更要紧事。这次大满攻打北疆。的先锋主将麾下人物便是破杜生防线的顶流高手,掌剑之威,可摧城裂地。”

“此行凶险。你孤身北上,我不放心。小妹,信哥。这一劫,哥替你挡。有我,那顶尖高手伤不到你。”

这话印证了最坏图景之一。那位打破铜墙铁壁的,不仅是统帅,更是巅峰武力。局势陡增变数。

祁开元从可从未向他们面前表露过他是顶流高手。祁云熙一直向来以自己哥哥是一流高手自居。

祁云熙装疯卖傻语气低沉:“顶流高手?哥你虽强,终差一层境界。若他动手,哥去岂非白白牺牲?不如我独自”

“莫胡说。”祁开元沉声打断,眼神坚定自信,“自有应对。此行必去。那蛮族高手,虽是破阵利剑,却未必深谙军阵。真正棘手的,是北疆三百里乃大蛮视为祖先草场的雪耻之地。斡旋分寸至关重要。动武非上策。若能借杜生之力稳扎稳打,恢复边关或有可能。但如何避开那剑尖,如何在蛮廷怒火下寻得转圜,”他将目光投向祁云熙,“云熙,这盘棋能否走活,全在你谋算了。”

祁云熙垂眸,避开兄长的目光。车厢内只剩车轮滚动和王康压抑的呼吸声。

那张弃财逃的纸条紧握在手心。

弃财逃?她祁云熙嗤之以鼻。

太学教习失败的祁开元已及时抽身坐在身边。王康虽粗豪但有血性。北上的林亦宋不言在行动。陈骁欲借刀杀人,蛮王庭亦有内隙。宫里也有人拨动算盘。

这盘够险够大的棋,弃财逃绝非选项。她要在死局中撕出血路,一条能护住根基,甚至更进一步的生路!

她伸手入袖,夹出一个更小的油纸包——是潜伏眼线随祁开元顺道递来的情报,内含大蛮高手的画像和蛮廷权力分布的零星痕迹。

祁云熙摊开手。左边是冰冷的警讯“死局,弃财逃”。右边是墨线勾勒的蛮族高手和其可能的弱点简述。

王康凑近辨认画像,低声咒骂。祁开元倾身,修长手指无声地在纸上几处关键描述点了点,眼神询问。

祁云熙没有回应。她抽出另一张皮质地图在膝上铺开一角,被圈点的“青城”与“墨县”如致命棋子悬在中央。目光在纸条、地图、王康和祁开元之间缓缓扫过。

车厢空气凝滞。祁云熙拿起面前茶杯,杯盖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清越脆响。

脆响散开,她抬起头。眼中所有情绪沉淀下去,只余纯粹到极致的冷静和燃烧的战意。

“哥,胡老,过两个街口左拐,去西四街后巷。”声音不高,却穿透车帘。

转向王康:“你的人,最快能调多少能在大城支取的银票?几头好牲口?再找几个嘴严、能在荒漠活的老把式,备最快最好的马。”

王康眼中精光一闪:“票据半个时辰能到‘云来居’!牲口和人手,老家跟来的,嘴严实!一个时辰内!”

“好。”祁云熙指尖点在那墨线勾勒的锐利眼瞳上,“胡老,去商会。王叔,拿到票据分三份。一份即刻快马送墨县林亦,只说是商会东家添头。另一份…”她顿了下,“另备一份厚礼。详细去到再说。”

目光转向祁开元:“哥。既同行,这路可比太学有趣,也危险得多。”

祁开元嘴角微扬:“平安便好。”

祁云熙颔首,目光落回纸条和地图。车厢内再无话语,车轮滚动,驶向黑暗街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