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童瑞从齐王府离开径直来了自己府外时,卫王的第一反应,是开始思考自己就藩时应该带些什么东西。^精+武¢小′税-旺^ ?已-发+布-醉?鑫!漳\劫,
听了童瑞的话,他心头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可能是入宫之后还是“死”,但至少现在还吊着一口气在。
他很想去问问齐政进宫之后的方略,不过眼下也不可能对童瑞说【童公公稍等,等我去找齐政取个经】,所以,只能点了点头,命人备马,直接跟着童瑞一起入宫。
身为皇子,他对宫城自然不陌生。
但此刻在宫门外仰望,心头再度升起了那久违的肃穆感。
他细想了一下,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下江南之前,入宫辞行的时候。
果然,又回到了如当初一般前路未卜的境地,拥有了和当初一样忐忑的心境。
进了宫,同行的其余人无声停步,如幽灵般散入宫城,只有童瑞领着卫王一路来到了御书房。
走入房间,瞧见天德帝正一脸倦容地坐在椅子上,童瑞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和担忧。
只有一路陪着天德帝的他知道,今日的陛下,经历了多少事情,心神又遭了多大的损耗。
这样的损耗,对于一个本就年事已高的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甚至于伤及本源的。
不过事已至此,他再劝解也没有意义,只能躬身轻声道:“陛下,卫王殿下来了。”
似半睡半醒的天德帝缓缓睁开眼睛,哦了一声,抬头看着卫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声音略带沙哑,“坐吧。”
卫王看着那个几乎跟父皇平起平坐的位置,正要惶恐拒绝,天德帝疲惫的声音响起,“坐下吧,今日咱们父子俩说点贴心话,不必拘束。”
一般上位者要跟你说点贴心话、真心话、关起门来的话时,大概率准没好事。
卫王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无法拒绝,只能深吸一口气,点头坐下。
天德帝悠悠一叹,拉开了这场谈话的序幕。
“你知道,朕今日听见独孤胜的消息,想到了什么吗?”
“儿臣不知。”
“朕,想到了李唐的齐王啊!”
天德帝靠在椅子上,面露哀伤的感慨,“一样的出身尊贵,一样的志大才疏,一样的信任奸人。”
卫王心头一凛,原来让父皇果断拿下齐王兄的原因,竟是如此?
他又忍不住想着,若齐王是李元吉,那自己又是谁呢?
天德帝看着卫王,缓缓道:“他裹挟你与楚王作对,若是最后导致如武德朝一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留下千古污名,那是朕不愿意看到的,故而只能快刀斩乱麻,委屈了谁就委屈了,你们就怪朕这个爹吧!”
“你很好,当初沙场上证明了自己的血性,在江南也证明了自己的本事,但是,你终究不是秦王,你只是卫王啊!”
卫王的心头猛地一震,父皇这话已经说得再直白不过了。-三·叶,屋_ -罪?欣`璋¨結/埂¢鑫?哙.
看来自己那个刚刚升起的梦,在父皇看来,该醒了?
天德帝撑着膝盖,缓缓起身,“朕已经想好了,最近一年,太行山的贼寇又死灰复燃,为首一伙,自号均平大圣,聚众数万,一旦坐大,恐为社稷之患。”
随着话语,天德帝缓缓走到了卫王的面前,低头看着坐在面前这位最近一年风头正盛的皇六子,“若让你你领一支精兵,去将他们剿灭,平社稷之患,安一方之民,你可愿意?”
卫王抬头,看着自己父皇平静而幽深的眼眸,一时间脑中念头纷乱而复杂。
他知道,他这一点头,就是离京。
在这关键时刻离京,就意味着,他与帝位彻底无缘了。
如果注定是个梦,那早知还不如不做。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儿臣,愿意。”
天德帝的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欣慰,伸手拍了拍卫王的肩膀,“不是每一个皇子,都要做皇帝,以你的本事,你的心性,好好当一个镇守边疆,护卫江山的王爷,绰绰有余。”
“中京城,不会有什么波折和动荡,你专心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其余都不需要再操心。也算是朕能给你的,为数不多的奖赏吧。”
卫王神色黯然,但腰背依旧挺直,“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天德帝慢慢走
回自己的桌旁,拿起桌上一个极其精美的木盒子,轻轻拍了拍。
“这是当初定国公送进宫来的,世间第一套完整刊印的三国演义。这位至今仍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大才,书写得很好,你拿着,好好学学。刘关张并非血脉兄弟,但却胜似兄弟,最终襄助刘备成就季汉基业,这份兄弟之情,值得你好好体悟。”
听见这句话,原本已经心如枯木,万念俱灰的卫王忽地浑身一震,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因为,他曾经当面,与天德帝亲口坦诚,此书乃是齐政所写!
自己这位精明的父皇,不可能忘记这一点!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方才的话也是......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天德帝轻声道:“别动,让朕再好生看看你。”
他的目光无喜无悲,平静得让人心悸。
卫王带着满心的疑惑,却也注意到了父皇脸上的苍老,在这永别一般的氛围下,他悄然红了眼眶。+墈¢书!君` _追!最+薪~彰_结`
情绪已经悄然酝酿了起来,天德帝却大煞风景地挥了挥手,“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回去好生准备吧,明日朕与政事堂和兵部商议之后,正式下旨,你就早些动身,多一日,便多一分胜算。”
卫王强压着心头万千念头,起身告退。
“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看着卫王的背影离开,天德帝的叹息声幽幽响起。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过去的事情,是该就让它过去了,是朕执着了。”
......
事关重大,御书房今夜值守的,都是童瑞亲自安排的信得过的义子。
当卫王离开,心神耗费巨大的老皇帝也彻底松了口气,直接便在御书房的偏殿中歇下了。
伺候天德帝歇下,童瑞走出御书房附带的寝殿,看着门外的几个义子,“这儿不需要那么多人,留下两个,其余人先回去,最近几日轮着来,务必精细些。”
话音刚落,一个义子咳了几声,开口道:“老祖宗,儿子今日受了些风寒,回去灌几碗姜汤,明日再轮值吧。”
童瑞点了点头,又看着其余几人,见都没有异议,便随手点了两个留下,定好了轮班秩序,便让其余人都回去歇着。
看着方才那个义子和其余几人一道离开的背影,童瑞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恰如此刻隆冬的风雪。
这些童瑞的义子,那都是在宫中地位不俗的,在宫外也各有居所。
那义子和同行众人出了宫门,便各自离开,待走出一截,原本是回南城居所的他,忽然脚步一拐,进了一家裁缝铺子。
出来之后,便已经穿上了一身普普通通的市井衣衫,而后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小巷,来到了楚王府。
不知道他跟门房说了什么,很快便得以进府。
在王府的迎客厅中,他端正地坐着,屁股挨着半边椅子,茶水摆在旁边,干得抿嘴都不敢拿起来喝一口,那姿势,比起在老祖宗甚至在陛下面前,还要紧张。
当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楚王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双膝一跪,“奴婢拜见殿下。”
楚王微微挑眉,笑着伸手将他扶起,“方公公无需客气,本王可当不起这等大礼。”
“奴婢前来,是来给殿下报喜的。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楚王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但并未主动挑明,而是笑了笑,“喜从何来?”
“陛下方才召见卫王,已经明言,让他离京,去太行山剿匪。齐王就藩,卫王离京,殿下正位东宫,指日可待!”
虽然在齐王被勒令就藩之后,楚王心头就已经有了猜测,但当听见这确切的消息,楚王的心头还是彻底长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人,对方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早点混个投效之功,未来有所回报。
不过他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拒绝的。
他皇甫烨当年能够抗衡昭文太子,如今能够强势奠定胜局,靠的就是广交朋友。
当你周围全是我的朋友,你拿什么跟我争跟我斗?
他最仰慕的,就是光武帝刘秀,白手起家,四处逢源,团结各方,再
造大汉。
虽然史书上说刘秀为后汉留下了世家乱政的隐患,但谁能否认刘秀的千秋功业呢?
未来的事,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嘛!
“方公公,你放心,本王从来不会亏待任何朋友。”
他笑看着这位童瑞的义子,“现在,本王想了解一下,父皇和卫王,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方便否?”
方公公得了楚王的承诺,当即心花怒放,感慨这一趟不白来,闻言立刻道:“殿下言重了,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接着他就将方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在宫里做内侍能做到一定位置的,能耐都不算差,光是这记性,就能甩普通人一大截。
天德帝和卫王说了那么大一堆,这位方公公站在殿外值守,愣是几乎没错地复述了出来。
楚王一边默默听着,一边开始分析
【你很好,当初沙场上证明了自己的血性,在江南也证明了自己的本事,但是,你终究不是秦王,你只是卫王啊!】
这句话,显然是在说,卫王的积淀太少,没办法和自己抗衡,在齐王倒下之后,没有秦王李世民那样的底蕴,只能被无奈放弃。
【不是每一个皇子,都要做皇帝,以你的本事,你的心性,好好当一个镇守边疆,护卫江山的王爷,绰绰有余。】
这一句,显然就是在为卫王今后的路子和定位做安排。
【中京城,不会有什么波折和动荡,你专心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其余都不需要再操心。也算是朕能给你的,为数不多的奖赏吧。】
这一句,显然是父皇彻底下定决心的征兆。
卫王在最近一年,做得不错,让父皇很满意,但形势比人强,就算父皇贵为天子,也无法改变大势,只能以此安排。
多半届时会要求自己善待诸位兄弟,甚至还会以卫王的位置,和自己做交换,要自己的承诺。
无妨,答应着便是,等坐稳了皇位,如何决断还是不是存乎一心。
【刘关张并非血脉兄弟,但却胜似兄弟,这份兄弟之情,值得你好好体悟。】
这句话,则体现了父皇如今的心态,人之将老,亲情的分量就大了。
【别动,让朕再好生看看你。】
这句话,或许便意味着,父皇已经决定不再让老六回京,在他的余生或难再见了。
至于最后那一句,【过去的事情,就该过去,是朕执着了】,才是这么多话里,让楚王最是上心和触动的。
因为楚王知道,昭文太子的死,是横亘在他和父皇之间,一根看不见的刺。
若是不把这根刺拔了,他虽然势大但能成功上位的可能很低。
但如今看来,父皇还是展露出了作为一个皇帝,该有的政治素养和薄情寡性,没有因为个人感情,在帝国继承人的选择上胡来。
想到这儿,他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微笑看着方公公,“今日之情,本王记下了,今后宫中诸事,还需多多仰仗公公。”
方公公重新跪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
另一边,当卫王自宫中离开,并没有去宁妃那儿请安,而是直接回了王府。
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请教齐政。
翻身下马,他一边匆匆朝书房走去,一边吩咐手下立刻去请齐政过来。
当他来到书房,齐政也恰好抵达。
“齐政,快来,帮我分析分析,父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直接把着齐政的胳膊,在房中坐下。
然后将方才御书房中会面的情况一一说了。
听着前面的讲述,齐政也是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天德帝竟然会这样安排,难不成自己先前都猜错了?
但当听见天德帝最后两句话,齐政也和先前的卫王一样,神色猛变。
卫王将手中那个木盒子递上,一脸疑惑,“父皇不可能不记得这套书是你写的,但他为何要那般说?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齐政看着那个盒子,忽然面色微动,伸手拿起,缓缓打开。
里面的确放着几本三国演义。
他将这几本书一本本拿出来,翻阅了其中有无夹带,然后便发现了盒子底下,赫然躺着另外一本书。
二人的目光齐齐望向盒底,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唐书·太宗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