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团子 作品

77. 第 77 章

    镇南侯府,霍家。


    宅子内外皆挂上了白幡,灵堂也已经布置妥当,满府着白,已然是披麻戴孝之态,府内到处弥漫着哀戚。


    霍家已经派人前往甘州找寻霍侯父子的‘尸骨’,霍家女眷伤心过度,闭门谢客。


    霍家对外宣称,待霍家父子的‘尸骨’运送回京,诸亲过府再行祭拜事宜。


    厅堂内,卫珑音、霍夫人以及霍定疆脸上并无多少悲伤情绪。


    卫珑音回府当日,就将霍家父子被救的消息告知霍夫人和霍定疆,免得大家徒增伤悲。


    只是,霍家父子被救的缘由涉及到夏侯觞,不宜被宣扬出来,外人连同泰温帝都以为霍家父子‘已死’,那便做做样子。


    这才在家中挂了白幡,设了灵堂。


    霍夫人看了看卫珑音,心知她的说辞漏洞百出,应该刻意隐瞒了一些事。但丈夫儿子无事,霍夫人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也无心追究真正的隐情。


    霍定疆身穿素袍,一把扯掉头上的白带扔在桌上,对卫珑音说道:“表妹,果真料事如神,陛下真的派人前来打探侯夏与霍家的渊源。”


    卫珑音抿了抿唇。


    非她料事如神,而是她与夏侯觞提前对过口供。


    夏侯觞要恢复身份,以泰温帝的疑心谨慎,必将他调查个底朝天。


    他与霍家的关系,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卫珑音转了话茬:“舅父和大表兄应该快有消息了。”


    夏侯觞的事情应该也快落定了。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白皙干净的手,分明没有沾染鲜血,似乎又染了血。


    霍夫人与霍定疆说了会话,回头见卫珑音盯着手兀自出神,一把将她搂到怀里:“音音,近两日可还在做噩梦?”


    自回府后,卫珑音每夜都被梦魇缠身。


    梦里,鲜红的血无尽蔓延,她浸在无边无际的鲜血中,怎么都洗不干净。


    她摇摇头:“喝了安神饮,最近好多了。”


    次日,青玄带回霍侯父子‘死而复生’的喜讯,霍夫人立即吩咐府内上下除掉素麻衣,将白幡、灵堂等一切晦气东西全部撤掉。


    洒扫庭院,以最洁净之态静候霍家的顶梁柱归来。


    宫中自然也收到了霍家父子死里逃生的消息,泰温帝并未让霍家父子启程回京,而是让他们继续留在甘州,将甘州暴民之事彻底解决,稳定东周边境,再行回京。


    又想到嫡子全无苏醒的吉祥,泰温帝隐有不忿:“为何我儿就没有如此好运道?”


    近日,泰温帝越发觉得身体老迈不济,处理起朝政,力不从心。


    已知天命,人不服老不行。


    良久,泰温帝提笔写下一则圣旨,交给卫息文:“将侯夏八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


    卫息文顿时一惊。


    救驾有功的侯夏竟然是早已离世的八皇子,怪不得迟迟未有封赏。


    八皇子存活于世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似的传遍邺京内外,朝野震惊,百姓们议论纷纷。


    一时间八皇子成了大街小巷的热议对象,竟远超皇后这位‘贤后’造反刺杀太子的舆论。


    八皇子化名‘侯夏’,除暴安良、济世救民的英勇事迹层出不穷。


    茶楼说书先生一方戒尺将八皇子流落民间的离奇经历讲得神乎其神,甚至被人编成戏本子于各大梨园轮番上演。百姓们对八皇子赞不绝口,什么锄强扶弱,救困扶危,品性贵重,当世真侠士也。


    这样深知民间疾苦的皇子,实乃百姓之福。


    伴随八皇子出生的‘阴睢’、‘怪物’等不良标签,被尽数摘除。


    曾经被视为宫中不可谈论的禁忌,如今成了人人称颂的清风明月。


    八皇子名声大噪。


    戏台上,正演绎着夏侯觞打抱不平、劫富救贫、除恶霸、不畏强权的英雄事迹,热血沸腾,十分精彩,引得客人阵阵喝彩。


    “八皇子,好样的。”


    “这是我们民间的皇子,大家以后何愁无处伸冤?”


    卫珑音托腮,看着兴奋的百姓以及这些绝然陌生的事,只觉得新鲜稀奇。


    若说背后无推手,她是绝对不信的,多半是夏侯觞自己的手笔。


    他在给自己造势,这太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记忆中的夏侯觞,比起让世人敬他尊他,他更乐意世人怕他畏他,视民心声望于无物。


    这是个好现象。


    除了野心权欲复仇,他还想要好名声。哪怕只是伪装,也算是有了掣肘,至少行事有几分顾忌。


    嘉和郡主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的津津有味,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八皇子是个好人,倒是我肤浅了。”


    嘉和郡主身为皇族人,对八皇子并不熟悉,只听颖安老王爷偶尔提及一两句,那八皇子四岁咬食鸟血,整日将自己裹得像个鬼一样,半点都不像纯真孩童。


    她以为,八皇子是个坏种,皇伯父才不喜欢他。


    卫珑音轻抿了一口清茶,又看了一眼戏台上扮演八皇子的旦角:“戏台上的八皇子确实是个好人。”


    正演到八皇子直捣山匪老巢,嘉和郡主忍不住拍手叫好,并没听懂卫珑音话中的深意。


    武戏落幕,匪祸尽除。


    嘉和郡主嗓子有些沙哑,端起杯盏,喝了几口水润润喉咙,方迟疑地问道:“霍小将军当真还活着?”


    卫珑音扫了一眼嘉和郡主,轻笑出声:“嘉和,你都问了我好几遍?”


    “是吗?”


    嘉和郡主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骤闻死讯,她难受得仿佛也跟着他去了,直到听说他还活着的消息,整个人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怕,这只是一场梦,不自觉地多番求证。


    卫珑音无奈道:“是是是,我非常确定。”


    嘉和郡主道:“他……何时归京?”


    卫珑音摇头道:“我也不知。东周频繁试探边境,舅父和大表兄稳定甘州局势之余,还需应对东周生乱。”


    皇后和夏侯盈倒台,煽动暴乱的贼首闻风而逃,甘州的乱象容易处理。关键是东周,不甘心对大邺俯首称臣,趁机频生事端。


    嘉和郡主放宽心,清丽的脸庞绽放出甜甜的笑容,转瞬想到太子迟迟未醒的事,她觎着卫珑音的神色,开口道:“卫姊姊,太子他……”


    卫珑音:“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是她未婚夫,遭逢此难,大家都同情她的遭遇。且,八皇子夏侯觞横空出世,若太子不幸殒命,八皇子便捡了大漏。


    其实,她不在意夏侯康是否醒转。


    夏侯康苏醒之后,与夏侯觞必是一场生死斗,是否重现夏侯盈逼宫当日的血腥杀戮?


    这一世的夏侯觞未经历她毁他眼的惨状,走得更顺,正了名,正大光明地争抢皇位,而非暴力血洗的手段。


    既然,夏侯康注定要死,夏侯觞注定要成皇,夏侯康永远都无法醒来,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


    一场秋雨一场寒,时令交替变化,泰温帝终因操劳过度病倒了。


    太子未醒,由八皇子和卫息文等四大重臣共同代理朝政。


    说是共同代理,毕竟八皇子天家贵胄的身份摆在那儿,实则以八皇子为尊。


    大臣们初时有所轻看八皇子,流落在外的莽夫皇子,擅长逞凶斗恶,却未必精通政务。然而,不过几日,就让大臣们刮目相看,八皇子敏而好学,才思敏捷,遇到朝臣无法决策的政要,往往能另辟蹊径提出独到的见解。


    对于那些故意给他使绊子的臣子,并没有武夫的鲁莽,而是奉行先礼后兵,软硬兼施,手段温和又不失凌厉。


    八皇子与禁忌中的那个阴郁怪物皇子,完全不一样。


    一个为其折服的臣子心生感慨:“八皇子当真好手腕,比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息文皱着眉,甩袖而过。


    长久以往,太子之势将被日益崛起的八皇子所取代。


    卫息文已经稳坐中书令,难保八皇子上位、不会找由头将他贬下去提拔自己的人?


    为卫家长远之计,恐怕要另作打算,改弦更张。


    八皇子赐住通明殿,卫息文寻机拜见,将自己归顺的心思透露出:“八殿下,臣家中有一女名殊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婉,容色俱佳,与殿下甚为般配。臣斗胆说和小女与殿下成其美事,缔结两姓之好,荣辱与共。”


    夏侯觞负手站于廊檐下,耐心逗弄着笼中的翠鸟,仿若对卫息文的话充耳未闻。


    “如此美意,可惜本殿不能笑纳。”


    卫息文面色一僵,却听夏侯觞又道,“荣辱与共?卫中书令的诚意,本殿愿领。”


    不结亲,但接受卫家的投靠归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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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而,政治婚姻才是最稳固的结盟。


    卫息文心事重重地离开后,辛风奉上一则密信。


    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卫珑音的日常喜好,诸如,每日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读了什么书,几时睡几时醒等等。


    “听曲看戏?”夏侯觞扯了扯嘴角,黑眸微沉,“她倒是过得清闲自在。”


    看来是没空想他了。


    “三小姐观看的是关于主子的武戏。”辛风看了看夏侯觞沉下的脸色,硬着头皮道。


    夏侯觞面色稍霁,眉梢扬了扬:“算她有良心。”


    看他的戏,定是想他了。


    下一瞬,又意识到了什么,不悦道:“想是瞧我的乐子去了。”


    这些大戏都是他暗中授人编排的,戏是好戏,但不是他。


    他是怎样的人,她早已有所了悟,如何想不到这一层?


    不过有那个闲心看戏,自不会为了活死人夏侯康劳心伤神。


    继而,夏侯觞诡谲的凤眼弥漫出一丝笑意。


    主子的脸色在不高兴与高兴之间反复横跳,辛风相当无语,不忍直视。


    美丽的心情不过片刻,再次晴转阴。


    夏侯觞面色骤然阴冷无比,冷若寒冰的声音似一字字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本殿该去侍疾了!”


    泰温帝一病不起,夏侯觞每日都会去帝王寝宫,亲自侍奉汤药,上演一副‘父子至孝’的温情场面。


    宫中谁不赞一句,八皇子对父至孝,其心天地可鉴。


    此刻,泰温帝虚弱地半靠在床前,病来如山倒,曾经威严的帝王尽显苍老与病容。


    猛虎卧榻,利爪尽数缩回衰老无力的病躯,似乎再也无法伤人。


    李来福躬身站在一旁,正在禀告八皇子在朝中的表现以及代政能力。


    泰温帝仔细听了一会儿,突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来福见状,正要宣医正,泰温帝抬了抬手,制止道:“不……不必。”


    等缓过这一阵咳嗽,泰温帝让李来福继续禀告有关八皇子的相关事宜。


    原以为八皇子不能游刃有余地处置朝政,倒让他另眼相看:“没想到八皇子是个聪明的,也是个孝顺的。”


    不过说了两句话,泰温帝便觉得体力不支,他又强撑着道:“传朕口谕,命卫珑音即日到紫薇园侍疾,太子一日未醒,她一日不能离宫。”


    子孝父,妻侍夫,天经地义。


    泰温帝之前念及霍家父子被害,便没有提过这件事。如今,霍家父子安然无恙,卫珑音身为准太子妃,合该担起身为妻子照料丈夫的职责。


    李来福躬身道:“老奴遵命。”


    泰温帝又让李来福扶他起床,笔墨伺候,抬起虚浮满是皱褶的手,颤巍巍地写下一则密诏:


    “如果太子顺利醒来,这则密诏直接烧毁。如果太子长眠身殒,便让卫珑音以身殉葬。”


    这孩子太苦了。


    这一生,泰温帝只对夏侯康心存愧意。既然卫珑音是他心喜的女子,生死都该陪他。


    内殿门口,夏侯觞静立了片刻,手里端着汤药,抬脚走了进去:“父皇,你怎么起来了?”


    李来福正在收密诏,泰温帝似乎没有隐瞒夏侯觞的打算:“你来得正好,朕有一件事需你亲自去办。”


    夏侯觞一眼都没看密诏,言语恭谨:“请父皇明示。”


    “事关太子与卫家女大婚。”泰温帝看一眼夏侯觞,“让钦天监于下月挑个良辰吉日,尽快完婚冲喜。”


    完婚、冲喜?


    夏侯觞端着汤药的手指微紧,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甚至笑了起来:“此乃喜事。只是,宫中刚经历一场劫难,一月期限过于仓促,恐无法将婚仪筹备妥当。且霍侯父子尚在甘州,家中嫁女,也无法如期赶回。”


    泰温帝摆摆手道:“不要紧,卫珑音乃卫家女。”


    说罢,帝王浑浊而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夏侯觞:“这桩婚事重点在于冲喜,你可知晓?”


    既是冲喜,相关流程不必事事考据,一切从简。


    夏侯觞低眉,黑羽鸦般的长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阴翳:“儿臣明白了,儿臣定替太子皇兄将婚事办得尽善尽美,祝太子皇兄早日康复。”


    又将药碗递至泰温帝跟前,温声道:“父皇,该喝药了。”